◎鍾詩明
他的實驗

　那天風很大，風裡頭砂子很多。他瞇著眼睛走在街上，心裡頭被某個想不起來怎麼寫的字搞得很煩躁。當他以為自己靈光一現，準備用右手食指將那個字在空氣中比畫出來的時候，腦子裡卻又竄出某路段第幾巷弄某輛機車停靠的情境。雖然他不至於忘記整天煩躁的來由，但是這種類似失眠，黏著於床上反覆翻滾的感覺實在難受。

　他試著走進便利商店，買罐低酒精含量的飲料協助他用靈感來找出那個字，結果卻是誘發一頓相當豐盛的晚餐。爾後，他又試著站在書報攤前翻弄幾本雜誌，雜誌裡的圖文雖然很多，但他的注意力卻不小心放在某種美白效果奇佳的面膜介紹之上，等他發現敷臉並沒有安眠藥的功效之後，他的焦慮卻又更深了一層。有人說音樂可以啟動靈感，雖然他的音樂素養還停留在感歎同時間可以動不同手指的層次，他也勉強自己走進還算符合氣質的車站唱片行。他雙手扶著耳機，試聽著據說是拿下某個獎項的歌手，幾年內唯一發行的一首單曲。他也不太清楚到底是因為他太感動了，還是真的發生了地震。不過滿地跌落的唱片與驚慌的路人形成的氣氛，讓他也跟著往大門走去。

　 就在他雙腳發軟，耳邊卻還留著美好聲音的同時，身體被人撞了一下。他大叫了一聲，嚇到了臥在騎樓底下的流浪狗。等他冷靜下來停止顫抖的時候，有個年輕的原子筆兜售員，向他推銷一支據說可以幫助可憐人卻又昂貴的筆。他提出試寫的要求，不過兜售員卻堅持一定要先付了錢才讓他試寫。煩躁的心情加上右手疼痛的緣故，他乾脆地將筆買了下來。他試圖用這隻可能充滿祝福的筆來解決他煩躁的源頭。無奈，祝福與靈感卻是兩回事，更何況這又是一支斷了水的原子筆。他的左手高高舉起，用力地將這隻筆往天空拋去。

　 斷水的原子筆在空中畫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像是可以扛起這個夜晚整座城市的寂寞，卻又讓當下的寂靜無限地蔓延。他上了公車，找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呵欠一張便睡著了。
那個字，也許會在某個時候醒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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