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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分享] 櫻宴
■人間

櫻宴

雷驤  (20050225)

 


  我注視著春暖而造成櫻的種種變化的時候,會忽然浮起前來赴宴的故人之女那長長的面顏。櫻枝紫銅發亮的皮表始終不改變,只是之間那無數的櫻紅,逐日逐日的被新發的翠綠所替換了。

  我們忽然想去拜訪園丁,那時正巧站在陽明山公園「花鐘」附近,每個月的不定日子駕著小貨車抵到我家院牆邊的園丁,好像神秘的不知從何處前來,默默將庭園裡的花木修裁整然一日以後,又寂然離去。這樣已經十來年,從那位更老的已經去世的園丁接下手之後。

  「你住哪兒呢?」有一次我問。是一個惡劣的天氣底下,彷彿不可能來工作的日子,而園丁如期前來。

  「陽明山那個『花鐘』底下就是。」薄薄一層銀髮覆著頭顱,且綻出一絲微笑的回答時,他閃過一列白齒。

  然而,這答案有點兒超現實──想到那個遊客如織的著名花鐘景觀,管理井然的園區裡,哪容得常民在那兒居住?

  我們有時因事的必要打電話給他,那震鈴聲無垠悠長,「鈴──鈴──」召喚它遙遠的主人前來。最後接聽的語聲恍如從洞穴深處傳來。這一些印象,使他此時應答的「住所」,彷彿係屬一個地底下的花木草樹的地界。

  ◆

  今回,我們三人──Amy、光夏與我,立在這座看起來有點枯萎的「大花鐘」前頭,就想到去看看他了,時序正是冬日春節前兩個禮拜。「花鐘」景觀附近十分雜沓,遊人而外,匯集著不少攤子:賣照相底片的啦;玩具、紀念品啦,各種小食啦。我想起園丁曾說過「夏天也在公園裡賣冰淇淋」的話來,於是跑近一個攤頭,便冒突的問起。

  「哪一個阿樹仔?吳樹嗎?」賣烤薯的少婦親切的笑起來:「他是我的叔叔呀。」隨即指出一條沿著花鐘邊緣圓弧往下的瀝青道,說:「哪,走下去,就看見他的小貨卡停在屋旁了。」

  這是一條隱約的路徑,遊人通常往高處走。繞過我們眼熟的那輛灰藍小貨卡,紅磚厝前一個銀短髮的老人蹲在拾階上捧食果子。

  聽到我的喚聲,園丁像安詳在窩邊啃嚙的兔子忽受驚嚇似的,轉臉看見站立的我們三個人,他隨手拋棄手上喫了一半的東西,站起來微笑了。

  是他完全料想之外的拜訪。住處是淺淺的一所合院,祖上傳下來,因在國家公園轄區裡而被指定為「古蹟」,不能添加或改建。已經黃昏,屋裡黑洞洞的沒有點燈。園丁的家人呢?予我們是謎團。他的緘默使我們失去交談的內容,遂辭別出來。

  送我們走過對面隙地的時候,園丁吳樹忽然想起什麼,說:「帶幾枝櫻花回去吧!」一邊說著,就攀上路旁一棵高大的櫻木,蹬著他穿的膠筒靴,彷彿那櫻樹長有階級似的循著竄升上去。

  從我們仰抬的角度看,一路踩著軟枝幹左右著力的園丁,純然只是黑影,獼猴似的慎重而矯捷。旋即聽到「嗶啪」的折枝的聲響。

  當園丁吳樹把一捧櫻枝遞給我們時,說:「你們山下氣候比較暖,恐怕俟不到春節就要謝光的。」

  那粗細枝條上,只見左右交錯亙生著許許多多蕾也似的粒子,而在園丁,卻已預見它們的綻放以至衰謝了。

  ◆

  春節將近的幾天,我都在研究一冊野地燒煮的食譜。幾個月之前,託友人購得一口生鐵鑄造叫做「荷蘭鍋」的,據說兩三百年前歐洲人移入美洲的時候,就帶這麼一口鍋渡海去,一家子的炊事全靠它的。我仔細觀看這造型樸拙重約十公斤的圓平鍋子,果然如傳說那樣,無論煨煮燒烤,甚至煎蛋都一概能夠擔當的全能炊具,特別在野地裡架柴煮食最合適不過,為此,晚近又流行在露營野炊界了。

  朋友攜來這口烏黑沉甸的新鍋的那天,曾為我「開鍋」示範煮了一回,此後便塗油擱置屋子一角。現在我特意買到專屬「荷蘭鍋」烹法的食譜研讀起來,想在開春的某一天邀集朋友,在院子裡以此鍋相會呢。

  在小卵石的地面上,參照說明書所言,用五塊橫立的紅磚圍成近於五角形的灶,中間底部敷墊一枚大方瓦,把待用的柴棒斜靠著向外方展放,在庭園作成的野灶,看起來像在函館參訪過的堡砦「五陵廓」的微形。年輕朋友顧慮周到,送鍋來的同時,劈鋸好枯壞的櫻樹枝幹,裝滿兩箱帶來給我用。乘著春節前的好天氣,我也將櫻木段從紙箱裡搬出,在微薄的冬陽底下支架起山形,使它們乾燥著備用,這時候門鈴響起,同時也聽見園丁吳樹叫門的語聲。

  我知道他是依約再度送櫻花來的,於是到屋裡提了一個紙袋─裡面是Amy事先備好要贈他的四件T恤。因為不知道送什麼衣服才好,平常只看他穿T恤。在冬天的這時候,我手提短衫作為贈禮,心裡忽覺不安起來,但一開門,見捧著一大紮櫻枝的園丁仍著短袖的T恤,才放心把紙袋遞送給他。

  進屋來用一隻廣口的玻璃大瓶,注滿八分水,將櫻枝悉數投進瓶裡,它們彼此虯結形成自然丰姿。擱在沙發背後的橫矮櫃上面,聚光燈打開的時候,產生枝條綽綽姿影投照在沙發和茶几上,想像坐落其間,彷彿在日影的道旁一樣。那時除少量幾枚開著紫紅色的五瓣櫻,以外,滿是蕾苞的黑油枝條而已。

  ◆

  春聚的日子到臨了。

  「古來人類就和自然共同活,」戶外燒烤食譜的序言上這麼寫:「至今人們對自然仍有美感,敬畏和尊敬之念,我們透過對火焰的自由操作而獲致些許的慰藉。」

  黃昏時我已生起焚火。經過幾次的練習,對烈火火焰的增減已能把握,此時,沉甸而帶著壓力鍋效應的黑鐵鍋,在熊熊火焰飄出香味,燃燒中的櫻木段尾部,被熱力擠出汁液滋滋作響,受邀的朋友們,也在黑暗掩來時陸續抵達。

  在廚下忙碌備著其他食料的Amy,時或從窗前探視庭園裡逐漸聚多起來的情形。朋友們進得庭園來,無不讚嘆一切景象實在意想之外,旋即圍火呆立聞香觀火。此回受邀的來客組合頗為奇突,他們之間相識或深或淺,有些竟全不相識,而對此次受邀均感意外,這即我們的初衷──總不想使聚會一成不變,生活的興味在自己手中即化為單調的傳統。

  先後自石級踏升上來的客人中,有一位白面長臉的姑娘,閃動杏般的大眼珠向我微笑致意。她的高◆身材使我確信為故友之女無疑。我不記得朋友在世時曾見過她,或許有──譬如在葬式的告別中吧,但已毫無印象。

  稍後,我用一柄附有粗木把的三爪鐵鉤揭開荷蘭鍋蓋,滋滋的響聲此時擴大,香味直衝眾人鼻間,視線遂集中在那隻飽滿而焦黃,伏在鍋底的肥雞上。那香氣主要由葡萄籽油、酒醋與羅勒葉末所混合的調料,併同雞汁燒烤所散發。

  另一道事先烤起來的「白魚鹽釜燒」,我將兩隻錫箔圓盤剪開合釘在一起盛裝它們─兩條鯛魚全身平均覆蓋一公分厚的粗粒食鹽,在同樣一公分厚食鹽的鋪墊上。此刻這一層已烤成狐狸毛色的鹽釜,因事先以蛋白混合,變得堅硬無比,鑿開這層鹽殼而不損及內中鯛魚的完整,使進食成為類似考古的發掘。

  散坐起居室津津自盤中取食的朋友們,在插滿櫻枝的花瓶底下,光影婆娑投照他們的肩背、頭顱,宛如在賞花野地上用餐的人們。

  ◆

  春聚後的第二和第三日,我總得用一把長刷子將落櫻掃進短柄畚箕裡,以維持橫櫃白色檯面的潔淨。

  逐日萎縮的紅櫻掉落之先,是由蕊心的繼續抽長以致脫開支持它的花托,不得不衰弱的低垂如拳起的爪子,終於為引力無聲息的吸至地面了。

  與落花反向演化的,是枝節間的凸粒不知什麼時候爆出嫩綠的芽葉,初時曲捲成尖,與昆蟲羽化時的形態幾乎一樣,當逐漸掙脫展放以後,那曲紋在昆蟲便成翼之紋,而在植物的櫻葉上則成為葉脈。

  我注視著春暖而造成櫻的種種變化的時候,會忽然浮起前來赴宴的故人之女那長長的面顏,大約在微醺中吧,她向我說:好久沒有見到爸爸了。

  櫻枝紫銅發亮的皮表始終不改變,只是之間那無數的櫻紅,逐日逐日的被新發的翠綠所替換了。

轉載中時電子報



獻花 x0 回到頂端 [樓 主] From:局域網對方和您在同一內部網 | Posted:2005-02-26 10: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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