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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 盜墓



作者/倪匡/衛斯理傳奇/盜墓


故事簡介:

三個世界頂尖的盜墓高手,在接受了一個神祕組織的祕密任務之後,一個失蹤、一個遭受暗殺,剩下的一個又生活在極度恐懼之中。衛斯理幾經追查才發現,他們的任務竟然是去盜屍,然而那些屍體居然是……


作者簡介:

在香港與台灣純以寫稿而致富的作家甚少,倪匡是其中之一。倪匡自稱是全世界寫漢字最多的人,因為他自進入文壇以來,迄今寫了三十年,一個星期寫足七天,每天寫數萬字。最令人稱奇的,是他可以寫三十年而靈感不斷、題材不盡,且是暢銷的保證。

出版界流傳一個笑話:即使倪匡寫的是無字天書,也會迅速售清。充其量下次購買倪匡的作品時,看清楚是不是無字天書續集罷了。

倪匡的廣泛興趣、過目不忘的本領,以及鍥而不捨的研究精神,使他所寫的各類作品深入人心。尤其他的科幻小說已成當代經典,結構嚴謹,馳情入幻,又帶啟發性,常使人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第一部:莫名其妙的錄音帶
第二部:業餘盜墓者的怪行為
第三部:盜墓專家難逃一死
第四部:盜墓人之王
第五部:怪電話
第六部:"他們"又來了!
第七部:三個神秘訪客
第八部:赴約允盜墓
第九部:不知置身何處
第十部:地球人由於自卑……
第十一部:地球人必須建立新觀念
第十二部:兩份絕密文件
第十三部:唯一辨法互相瞭解



獻花 x0 回到頂端 [樓 主] From:台灣中華電信 | Posted:2005-01-09 00:41 |
志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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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莫名其妙的錄音帶


  一個仲夏的中午,我由於進食過飽,有點昏然欲睡,躺在沙發上,在聆聽著一卷十分奇特的錄音帶,錄音帶是一位職業十分奇特的人寄來的。
  這個人所從事的職業,據他自稱,全世界能幹他這一行的,不過三十人。當然,濫竽充數的人不算,真正有專業水準的,只有三個人。

  請各位記著這三個人的名字,在以下事態的發展之中,這三個人會分別出場,而且佔有一定地位。

  這三個人,兩個職業,一個業餘。

  兩個職業好手,一個是埃及人,姓名相當長,很古怪,也不好記,所以從略,只介紹他的綽號:"病毒"。濾過性病毒是一種極其微小的生物,要在高倍數的顯微鏡下才能看到它,小得可以通過濾紙,比一般的細菌和微生物更小。這個綽號之由來,和他的職業有關,指他能透過任何細小的隙縫。

  病毒今年九十高齡,已經退休,據說,他正在訓練一批新人,但尚未有成績云云。病毒的晚年生活相當優裕,居住在開羅近郊的一幢大別墅中,不輕易露面,侍候他的各色人等有八十二人之多。

  第二個,就是交錄音帶給我的那個人,他的名字是齊白。當然,那是譯音,原文是CIBE。這名字是他自己取的,以四大古國的第一個字母拼成。據齊白自稱,他有著這四大古國的血統,所以,他最適合幹他那種行業,簡直是天生這一行的奇才。

  齊白究竟多少歲,我和他認識的時間不算短,可是無法猜測,大約是二十五歲到四十五歲之間,這個人的身世如謎,行蹤如謎,我只知道他的職業,對他的瞭解不算很多。

  第三個是一個道地的中國人,名字叫單思。單思是單相的弟弟,我在認識單相時,就曾取笑他的名字,他一本正經地告訴我:"舍弟叫單思。"單家十分有錢,單相、單思兩兄弟,可以完全不必工作而過著極舒適的生活。他們兩人全十分出色,單思學的是考古,所以後來發展成為那個行業中的業餘高手。單思的外形十分有趣,說他"有趣",是因為他的打扮,永遠在時代的最尖端,絕不像一個考古學家,他常在自己的額角上貼上一枚金光閃閃的星星,和將頭髮染成淺藍色,看到他的人,一定會認為他是一個流行歌曲的歌手。

  這三個人都約略介紹過了,說了半天,他們所從事的工作是什麼呢?

  照他們自己的說法,那是"發掘人類偉大的遺產"、"揭開古代人生活的奧秘"、"將不為人知的歷史和古代生活方式顯露在現代人面前"和"使得這世界上充滿更多的稀世珍寶"的"偉大工作"。

  可是實際上,說穿了,他們的工作,實在很簡單,他們是古墓的盜竊者:盜墓人。

  盜墓人所做的事,就是偷進古墓去,將古墓中的東西偷出來。可是也別看輕了盜墓人,盜墓人需要有豐富的歷史知識,用來判斷這座古墓中的主人身份,決定是不是值得去偷盜。盜墓人也要有豐富的工程學知識,因為一般來說,值得去偷盜的古墳墓,大都建築得十分堅固,不是事先有著詳細的規畫,弄得不好,葬身在古墓之中的低手,不計其數。連帶的,他們也要具有豐富的各種器械的使用知識,以達到事半功倍的目的。

  "病毒"、齊白和單思三個人的盜墓記錄,都不公開,但其中有幾項,人所皆知,例如英國的探險家,在進入埃及的大金字塔之後,發現在他們之前,早就有人進入過,那就是"病毒"年輕時的傑作。

  據齊白說,"病毒"在大金字塔中所得到的寶物並不多,不超過五件,但是當那些寶物出售給不願意公開姓名的收藏家之後,"病毒"就可以靠所得的報酬,過一輩子舒適的生活。

  據我所知,"病毒"九十歲生日那一天,三個世界上最偉大的盜墓人,曾經有過一次敘會。他們在敘會中討論什麼,當然沒有人知道,就在這次敘會之後的兩個月,我收到齊白打來的一封電報。

  電報的內容相當簡單:"發電同時,寄出錄音帶一卷,希望詳細聆聽,日後再通消息。"

  電報是從埃及境內一個小地方發來,那個地方,要查詳細的地圖才能查得到,在埃及的中部,地名是伊伯昔衛。

  在收到電報之後,足足半個月,我才收到了那卷錄音帶。帶子是普通的卡式帶,包裝得十分仔細,用一塊不知是什麼舊麻布重重包裹著,裝在一隻厚厚的粗大箱子之中,用一種土製的長釘子將木箱裝釘得十分堅固,以致我要花二十分鐘時間,才能將木箱撬開來。那塊舊麻布,散發著一陣極其難聞的霉味,我順手將之拋進了垃圾箱。

  取出了錄音帶,放進一架小型錄音機之中,在沙發上躺了下來。正如一開始我就講過的,那天天氣相當熱,使人昏然欲睡,我在沙發上半躺下來之際,已經打了兩個呵欠,希望錄音帶的內容精採一點,好讓我提提神。

  可是,當錄音帶開始轉動,有聲音發出來之後不到五分鐘,我已經將齊白罵了一百多次。因為我實在不知道他寄這卷錄音帶給我的用意是什麼。我聽到的聲音,全然莫名其妙。

  一開始,聲音很有點恐怖片配音的味道,聽來十分空洞,有回聲,像是有一個人在一個有回聲的空間中向前走。

  接下來,足足五分鐘之久,全是同樣的聲音,間中,偶然有一兩下聽來像是風聲一樣的聲響。

  我伸手按停了錄音機,考慮著是不是要把這卷錄音帶也扔進垃圾桶去。

  要不是這卷錄音帶是齊白寄來的,我一定扔掉了。但齊白是這樣一個特殊人物,那麼遠路寄來的東西,勉為其難,就算全卷錄音帶全是那些空洞的腳步聲,我似乎也應該將它聽完。

  我歎了一聲,又罵了齊白幾句,再接下錄音機的放音掣,那種空洞而有回音的腳步聲,再傳了出來,又過了三分鐘,忽然卻有了另一種聲音。

  那是喘息聲,毫無疑問,有人在喘息。而且喘息的人,他的口部,一定距離當時錄音設備的收音部分十分近,因為每一下吸氣聲,都十分清晰,那種"嘶嘶"聲,聽來恐怖。

  我精神為之一振,坐了起來。才坐起,就聽到了齊白的聲音。

  齊白一面喘氣,一面在說話,他的聲調,聽來異常急促,也不知道他是由於興奮,還是恐懼。他的話,有時斷斷續續,在間歇中,就是他的喘氣聲。

  我不嫌其煩地說明聽到他語聲後的感覺,是因為如果配合了他講話的內容,可以知道他在講這番話之際,處身在一個十分異特的環境。

  以下就是在喘氣聲之後,齊白所說的話:

  "我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我已經在這裡多久了,我……我……見到的是什麼?真是難以形容,我一點也說不出來,可是我又一定要將我見到的描述出來。對了,那可以說是一條走廊,然而,那是走廊嗎?算他是一條走廊好了。"

  (齊白的話,持續的時間相當長,大約有十五分鐘左右。其中有不少,簡直語無倫次,我當時聽了,只覺得莫名其妙。這裡,我記下來的,完全是錄音帶中的原來語句。有很多不可解的話,到後來全都有了答案,那是以後的事情。)

  (齊白在講話的時候,他可能一直在向前走著,因為那種空洞的腳步聲仍然在,偶然也還有一兩下風聲。當然,還有齊白的喘息聲。)

  "我在這……走廊中已走了多久了?為什麼我的思緒完全麻木?我以為……我是為什麼會到這地方來的?對,我……記起來了,我要非常努力,才能記起來……我要努力記起它來,我一定要想出……我為什麼會來到這裡的原因……"

  (在這裡,齊白將這幾句話重複了三遍之多。他為什麼到一個地方去,可能只有他一個人知道,而他竟然會想不起來,可見他那時候,神智有點模糊不清。)

  (聽到這裡,我自然覺得緊張,但是我卻並不擔心他的安全,因為他事後還能將這卷錄音帶寄出來,可知當時的情形不論如何詭異,都不會有危險的。)

  "我……為什麼會到這裡來的?我……想起來了,是病毒,和病毒有關,這老頭子,他……是他叫我來的?還是單思叫我來的?等一等!等一等!"

  (齊白那兩下"等一等",用極尖銳的聲音叫出來,接著,便是一陣急促的喘息聲和急驟的腳步聲。"音響效果"相當好,一聽就知道他在突然之間,看到了什麼令得他極度驚訝的事情,他就一面叫,一面向前奔了出去。)

  (齊白叫的是"等一等",我想,他這樣叫,並不是真的叫一個什麼人等他一等,而是一種在發現了令他驚異的事情之後的一種口頭語。)

  (急促的腳步聲,大約有半分鐘。)

  "這是什麼,這究竟是什麼?天,我究竟到了什麼地方?我沒做過什麼壞事,不應該有這樣的報應,是什麼人的咒語生效了?什麼人的咒語?我是從來也不相信什麼咒語!要是相信,我根本不能從事我的工作,可是現在……現在……一定是什麼人的咒語生效了,一定是……"

  (齊白請到這裡,竟然發出了一陣嗚咽聲。這不禁令我悚然。齊白的那種嗚咽聲,聽來十分可怖。聽一捲來路不明的錄音帶,本來就十分詭異,因只聽到聲音,而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齊白在他的話中,提到了"咒語"。我相信他所指的咒語,一定是古墓主人對進入古墓者所下的咒語。在埃及,許多金字塔,都刻有詛咒,而金字塔,本來就是一座墳墓。齊白的錄音帶,從埃及寄出來的,他又是一個盜墓人,那麼,他是不是在一座古墓中?)

  (我一面迅速地轉著念,一面仍然繼續聽著這卷錄音帶中所發出來的聲音。)

  "我不信咒語,不信……我一定是來錯地方了,病毒這老頭子,他為什麼要騙我?"

  (在這句話之後,又是連續的腳步聲,空洞而有迴響,照聲音來判斷,齊白還在繼續向前走。如果他一進入那地方就開始錄音,那麼,這時已有二十分鐘之久。二十分鐘不斷向前走,那條"走廊"的長度,可以說相當長。)

  (如果說每秒鐘一公尺,他一直沒有停過,二十分鐘,他已經走了一千二百公尺左右。當然"走廊"可能有彎角,也有可能,他一直繞著圈子,不過這無法從聲音中作出判斷。)

  "是的……我來到了,我真的來到了,看!看!你們大家都來看看!"

  (齊白的聲音急促而興奮,聲音聽來,也帶著若干程度的恐懼,但是我不禁罵了一句"他媽的"。齊白真可以說是混帳到了極點。他寄來的不是照片,不是影片,只是一卷錄音帶,可是他卻一直在嚷叫著:"大家都來看看!"誰能從聲音中看到東西?他一定昏亂到了不知所云的地步了。)

  "我……來到了,這大概是我追求的最終目的,我終於來到了,來到了!"

  (齊白大叫著"來到了",叫得回聲震耳欲聾。然後,便是"咚"地一聲,好像是重物墜地的聲音。接著,便是一陣嗡嗡聲,那一陣嗡嗡聲,相當難斷定是什麼聲響。那像是一群蜜蜂在飛,也像是空氣在一個小空間中因對流而產生,像用耳朵對著一隻杯子時聽到的聲音相仿。)

  "我夠了,我已經夠了,我這一生……的活動,到這裡,可以算是一個終極了,我不可能再有任何……再有任何進展,我要告訴全人類,我看到了終極,看到了一切!"

  (齊白始終不明白,聽他錄音帶的人是看不到任何東西的,所以,也根本無法知道他在叫嚷著的"終極"是什麼意思。)

  (齊白甚至沒有對他看到的情形,作任何形容。或許是他根本無法形容他所看到的一切?他連自己是不是在"走廊"也不知道。)

  (齊白的話,到這裡為止。但是他的活動,卻顯然沒有停止,因為還有別的聲音傳來,包括了"咚咚"聲,一些聽來像是搬動沉重物體的聲音,一些空氣在狹窄的空間對流而產生的聲響,他的喘息聲,幾下驚呼聲,最後,是一種"乒乓"的聲響,聽來像是玻璃敲碎的聲音。)

  整卷錄音帶有聲音部分是二十八分鐘。我翻過另一面,全然空白,沒有聲音。

  我聽了一遍又一遍,等到聽到第六遍頭上,白素回來了,她並不出聲,我也只是向她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她用心聽。

  她坐了下來,用心聽著,等到放完了第六遍,我按停了錄音機:"齊白寄來的,從埃及一個叫伊伯昔衛的小城。"

  白素皺了皺眉:"那個盜墓人?"

  我點頭道:"是。"

  白素"嗯"地一聲:"聽起來,他進入了一個神秘不可測的地方……"

  我忍不住打斷了白素的話道:"他還有什麼地方可去,當然是進入了不知什麼古墓之中。"

  白素道:"可以這樣說,但是在那個地方,他遇到了一生之中從來也未曾遇到過的事。"

  我"哼"地一聲:"見到了'終極'!我對盜墓、賣古董沒有興趣,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寄這鬼東西來,浪費我的時間。"

  白素作出了一個不屑的神情:"你是因為茫無頭緒而心癢難熬,我提議你和單思通一個電話,他們是同行,應該知道齊白究竟在說些什麼。"

  我不禁笑了起來,拿起電話來,打給單思。接聽電話的是單思的管家,他道:"二先生到埃及去了,三個月之前去的,一直沒有回來。"

  我忙問道:"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管家道:"他在埃及,你要找他,可以打電話到埃及去,他一定還在。"

  我沒有再問下去,就放下了電話,這個管家,他以為埃及是一家小客棧?我只要打電話去,就可以找到他的主人?

  聯絡不到單思,自然只好將這件事擱了下來。我只能從聲音中判斷,齊白是到了一個極為奇特的地方,在那處所在,他有著十分奇妙的遭遇,如此而已,究竟實際情形如何,一點也不知道。

  我托了一個在埃及的朋友,請他找齊白,但是一點結果都沒有。一直到一個月之後,我又收到了另一卷錄音帶。

  一看到郵差送來了一隻粗糙的木箱,我就不禁狂喜,那和上次的木箱相類,我接過箱子,看了看寄出的地點,仍然是伊伯昔衛,寄件人的名字也仍然是齊白。

  我到了地下室,用斧頭將箱子劈開來,包裹著錄音帶的,還是一塊舊麻布,取了錄音帶在手,逼不及待奔進書房,將之放進錄音機之內。五分鐘之後,我開始罵齊白的祖宗,一代一代罵上去。

  我聽到的聲音,只是不斷的同一聲響,那種類似玻璃破裂的聲音,在上一卷錄音帶的最後部分,也曾經出現過。可是這時,不斷的這樣的聲音,那真叫人忍無可忍,非罵不可。

  我大約每隔半分鐘罵齊白的一代祖宗,一直罵到第三十六代頭上,才聽到了別的聲音,那是一下深深的吸氣聲。

  一直到錄音帶播放完,沒有其他的聲音,我將錄音帶取出來,拋起,等它落下來時,將之踢到了書房的一角。

  這算是什麼玩笑,齊白這傢伙,一定是開死人玩笑開得夠了,又知道我是一個好奇心十分強烈的人,所以才開我這樣一個玩笑,而我居然上了當。

  我心中十分氣憤,沒有將第二卷錄音帶的事對白素說。

  我在書房中工作,聽到一下驚呼聲和一陣猛烈的犬吠聲,我忙探頭向窗外看去,看到我養的兩頭狼狗,正撲向一個人。從樓上看下去,只看到那人衣衫襤褸,看不清他的臉面。

  那個人正在閃避著,對付那兩隻大狼狗,我不知道那人是從哪裡來的,因為院子的鐵門鎖著,我打開窗子,向下大聲叱責著,叫著那兩隻大狼狗的名字,大狼狗靜了下來,那人抬起頭。

  雖然他滿面鬍子,臉上也骯髒不堪,但是我還是一眼就可以看出那個乞丐一樣的人,正是單思。

  一看清楚是他,我不禁大叫了起來:"單思,你在搞什麼鬼?"

  單思並不回答我,那兩隻狼狗已不再追逐他,他向屋子疾奔過來,我也忙離開了書房,向下奔去。當我來到客廳中時,他已在窮兇極惡地擂門,我忙將門打開,想要指責他幾句,他已經叫了起來:"拿來,快拿來。"

  我怒道:"你瘋了,我欠你什麼?"

  單思的神情,顯示他的情緒,正在極度的激昂之中,他又叫道:"拿來,快拿出來。"

  我吸了一口氣,先用力按住了他的肩頭,令他比較鎮定一些:"拿給你,可是,你得告訴我,要我給你什麼?"

  單思盯著我:"齊白給你的東西。"

  我怔了一怔:"齊白?"我立時想起了齊白寄給我的那兩卷錄音帶。自從我認為那是齊白的惡作劇,我不知道放在什麼地方了。我這時,也全然不知道何以單思會那樣緊張。我只好道:"喔,齊白給我的東西,那兩卷錄音帶?"

  單思呆了一呆,問道:"錄音帶?"

  我道:"是啊,兩卷錄音帶,聽來一點意思也沒有,像是他進入了一處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所在,一面在那地方行進,多半是他在開玩笑。"

  我說著,自問所講的全是實話,可是單思的神情,在剎那之間,卻變得極其憤怒。他陡然喝了一聲:"衛斯理,別裝腔作勢了,快拿出來,你和我都知道齊白給你的不是什麼錄音帶。"

  我也不禁大怒:"去你的,不是錄音帶,齊白還會有什麼給我?"

  我轉過身去,想去找出那兩卷錄音帶來。我絕不是沒有應變能力的人,一艘來說,要在我的背後偷襲我,絕不是一件易事。可是單思,咦,單思平時給我的印象,極度斯文,除了提及一些不為人所知的古墓,觸及了他特異的嗜好,會令得他雙眼發出異樣的光采之外,他是那麼文靜的一個人。

  我甚至會提防天花板上的吊燈突然墜下來,也決計不會去提防單思偷襲我。可是,就在那時,單思卻突然對我施行了偷襲。

  事後才知道單思用來襲擊我的是一件玻璃雕塑藝術品。在我被砸昏過去之前的一剎那,我聽到了一下玻璃碎裂聲。

  我聽到了玻璃的碎裂聲,仍然未曾知道自己被襲,只是忽然之間想到,在齊白的第二卷錄音帶中,有著不斷的玻璃碎裂聲。

  我大約昏迷了一小時左右,先是後腦上針刺一樣的疼痛,然後就聽到了白素的聲音,白素正在急促地問:"誰來過?"

  白素是在問老蔡,我們的老管家,老蔡回答道:"我不知道,花園裡狗在叫,看來是熟人,那人衣服破爛得像是叫化子一樣。"

  我又感到了一陣灼痛,白素在包紮傷口前,用酒精消毒,刺激了傷口。我哼了一聲:"是單思。"

  我在說了那一句話之後,才睜開眼來。一睜開眼來之後,我不禁呆住了。那是真正的怔呆,甚至使我忘記了腦後的疼痛。

  緊接著,我感到了極度的憤怒,白素扶我坐在一張椅上,我自椅上直跳了起來。由於過度的憤怒,我張大了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了好一會,我才陡地叫了起來:"單思這王八蛋,我要將他捏死。"

  單思如果這時在我面前的話,我是不是會將他捏死不敢說,但是我肯定會捏住他的脖子,至少捏得他雙眼翻白,舌頭完全伸出來為止。

  我看到的是一片混亂。

  書房中的凌亂,難以形容,每一隻抽屜全被打開,抽屜中的一切,倒在地上,書架上的所有書籍,也到了地上。甚至連一些音響設備,也全離開了原來的位置,電線七糾八纏地到處亂掛,一對揚聲器的網膜被扯破,椅墊被割開……

  我實在沒有法子形容下去,總之我一看到自己書房這樣凌亂的情形,第一個意念是憤怒,第二個意念是:我再也不能使書房回復原狀了。

  我跳了起來,雙手緊緊地握著拳,白素皺著眉,將我按著,又令我坐了下來,發現坐的椅子,椅墊也是割開了的。

  白素問道:"單思?"

  我恨極,連聲音也有點變了:"就是他。"我一面說著,一面不由自主喘著氣:"單思他……他以為我是死了很久的死人?以為我這裡是一座古墓?"

  白素在才聽到"單思"的名字之際,顯然一時之間,想不起他是什麼人來,直到我提及了"古墓",她才"哦"地一聲:"是他,那個怪人。"

  她令我半躺了下來,然後道:"傷倒沒有什麼,幾天就會好。"

  我伸手向後腦摸了一下,憤然道:"我可等不到幾天,我這就去找他。"

  白素立即同意:"也好,問問他為什麼。"

  我立時跳了起來,和白素一起下了樓,出門,上車。

  單思是單身漢,住一幢極大的花園洋房。

  在他哥哥單相的住所之中,全是各種各樣的植物,而在單思的住所之中,則全是他自世界各地的古墓之中偷盜來的古物,其中包括在設備精良的地窖之內,用冷凍和藥物保存起來的三具屍體在內其中一具,據他說是蒙古一個短命皇帝圖帖睦爾的屍體,當然無法分辨真假,只好由得他去胡說。

  白素駕著車,在駛向單思住所途中,她問我:"單思為什麼要襲擊你?"

  我道:"是,他硬說齊白給了我什麼,我告訴他齊白只不過寄了兩卷混蛋錄音帶,開我的玩笑,他不相信,我轉身想拿錄音帶給他,他就突然在我背後襲擊我。"

  白素埋怨了一句:"你也太不小心了。"

  我苦笑了一下:"誰都會上當,單思平日多麼斯文君子。"

  白素"哼"地一聲:"至少他來見你的時候,老蔡就說他像是叫化子一樣,我想他神態舉止,一定有異,只不過你自己不在意而已。"

  我生著悶氣,沒有再說什麼,白素又道:"你提及兩卷錄音帶,我只知道有一卷!"

  我道:"第二卷是今天上午寄到的。"

  白素向我望了一眼:"內容是什麼?"

  我吸了一口氣,又伸手在腦上按了一下,將第二卷錄音帶的內容講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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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業餘盜墓者的怪行為


  白素在聽到一半之際,已經將車子駛到路邊,停了下來,用心聽我講述。
  白素道:"齊白和單思之間,有著一定的聯繫!"

  我負氣道:"當然有,他們兩個人,一個是職業的,一個是業餘的,全是盜墓者"

  我講到這裡,陡地停下,令自己冷靜。的確,單思和齊白之間,一定有著某種聯繫。

  由那兩卷錄音帶,和單思的行動,可以串成一些事情。先假定齊白到達某一處神秘的所在,單思知道了這件事,以為齊白髮現了什麼,又交給了我,所以來向我索取。等到我否認有什麼時,單思將我打昏過去之後,在我書房中亂找,這便是我的書房慘遭浩劫的原因。

  我約略想了一想:"對,單思和齊白,有聯繫。"

  白素"嗯"了一聲,重又發動車子,向前駛去。

  約莫半小時之後,車子轉入了一條斜路。可以看到單思那幢建造在山上的大花園洋房。這幢房子,是單思的祖上建造的,式樣相當舊,卻保養得很好。

  建造這幢洋房,工程極其浩大。整條上山的路,就為了這房子而開。在駛上斜路之後不久,就是一扇看來極堅固的鐵閘。

  白素停了車,我待要跳出去,白素道:"我去。"

  我笑了一下:"你放心,沒有見到他之前,我不會做什麼傻事。"

  白素沒有再說什麼,我下了車,來到鐵閘之前,按下一個掣,對講機中立時傳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請問有何貴幹?"

  我道:"我姓衛,找單思。"

  那聲音道:"單思先生不在家。"

  我大是火光:"別對我說這種廢話,快打開鐵門,讓他出來見我,別以為一道鐵門可以攔得住我,問問他剛才在我家裡幹了些什麼,快點滾出來見我,我還可以饒他一命。"

  由於我實在生氣,是以我是一連串不停口地罵出來的,等我罵完,那聲音才道:"衛先生,你別生氣,單先生真的不在家,兩個月前他到埃及去,沒有回來過。"

  我大聲道:"我不信,你讓我進來。"

  那聲音:"衛先生,你……你是……"

  我道:"我叫衛斯理。"

  那聲音陡然歡呼起來:"原來是衛斯理先生,請進來,請進來,真對不起,不知道是你,我們正在等你,請進來。"

  那和我說話的人,本來還是一副冰冷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但一聽了我的名字之後,忽然變得熱烈歡迎起來,我也不知是什麼原因。而在那人說話之間,鐵閘已打開來。

  我回到車中,白素駕著車,循斜路而上,不一會,就看到有一輛敞篷車,車中坐著四個人,迎面駛來,等車子接近時,敞篷車停止,車中四個人全都站了起來,神態十分恭敬。一個禿頭的中年人一面做著手勢,一面道:"歡迎,衛先生,歡迎。"

  這樣隆重的歡迎,更使我感到意外,我自車窗中伸出手來,向他們揮了揮手。敞篷車上的四個人又坐了下來,車子掉頭,在前帶路,白素駕著車,跟在後面,又駛了十分鐘左右,才來到大洋房的面前,只見在洋房前,已有七八個人站著,男女都有。

  白素才一停車,已有人趕過來開車門,我跨出車子,所有的人又列隊,向我行禮,那禿頭中年人的神態,更是恭敬:"衛先生,請進。"

  我心中十分疑惑,心想,那多半是單思知道自己闖了禍,我不會放過他,所以才命他的家人對我這樣客氣,好使我不生氣。

  人家既然笑臉相迎,我倒也不便發作,點了點頭,便向內走去。進了門,是一個相當大的客廳,兩個男僕,搶前了幾步,推開了大廳的門。

  大廳的佈置十分奢華,是古典西式的佈置,我心中暗自冷笑,心想單思這傢伙,可以說詭計多端!

  我才坐下來,在門口迎接的幾個人,又列隊站在我的面前,白素站在一個大玻璃櫃面前,在看看櫃中陳列的瓷器。我知道,這櫃中任何一件瓷器,拿出去拍賣的話,價值都會在二十萬英鎊之上。

  那禿頂男人又向我深深一鞠躬:"衛先生,我叫馮海,你叫我阿海好了。"

  我皺了皺眉:"馮先生……"我才叫了他一下,他神情變得極其惶恐,連聲道:"千萬別這樣叫我,衛先生,我……算是管家,這些男女僕人全可以聽你的命令。"

  我"哼"地一聲:"單思以為這樣子,我就會放過他了?叫他滾出來。"

  馮海陡地一呆,像是不知道我叫單思"滾出來"是什麼意思。他有點不知所措:"衛先生,單先生不在家,兩個月前,他到埃及去,一直沒有回來過。"

  我盯著他,馮海顯得很緊張,光禿的頭頂上,有汗在冒出來,我道:"是麼?他沒有回來過?"

  馮海道:"是,他……"

  我不等他講完,就厲聲吼道:"他要是不在,是誰吩咐你對我這樣客氣。"

  馮海道:"是單先生。"

  我冷笑道:"那就是了,叫他滾出來!"

  馮海的眼睛睜得老大,一副驚訝莫名的神色,其餘的僕人神情也十分古怪。馮海手足無措地做著沒有意義的手勢:"衛先生,只怕你……誤會了,單先生吩咐我們,只要你一來,你就是這幢房子的主人,我們就要聽你的命令,隨便你喜歡怎麼樣。就算你要放火燒房子,我們也要幫著你。"

  一聽馮海這樣說,我的氣又平了許多,歎了一聲道:"算了,叫他出來吧。"

  馮海道:"衛先生,他吩咐我這番話,是在他離家以前說的。"

  我陡地一怔:"什麼?"

  馮海道:"兩個月以前,他離家到埃及去的時候說的。"

  我不由自主地眨著眼:兩個月前,單思離家到埃及去,為什麼要吩咐他的管家,我可以做這屋子的主人?

  白素也轉過身來,同樣的神情驚訝:"馮先生,你慢慢說。"

  馮海忙道:"叫我阿海好了,是,我慢慢說,兩個月前,大約是兩個月,正確的日期是……"

  我打斷他的話頭:"不必去記了,怎麼樣?"

  馮海摸著他的禿頭:"那一天,單先生在地窖,有長途電話找他,我把電話拿到地窖去,單先生一聽就大叫了起來。"

  白素向馮海作了一個手勢:"你好好想想,他當時叫了一些什麼?"

  馮海道:"是,單先生對著電話,電話是由我接聽,所以我知道是從埃及打來的,他叫道:'齊白,你簡直不是人?'對方講了些什麼我不知道,他又叫道:'當然等我來,怎麼能沒有我參加。'"

  我和白素聽了馮海的複述,互望了一眼。電話從埃及打來,毫無疑問,是齊白打給他的。

  而這時候,差不多就是我收到齊白的電報的時候。齊白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呢?如果他和我通電話,那麼,我就可以知道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馮海見我們兩人不出聲,續道:"對方又講了些什麼,我也不知道,只聽得單先生又道:'不,不可能,你一定弄錯了,這種錯誤,只有初入行的人才會犯。什麼?是我錯了,你少胡說八道。'對方又講了一會,單先生像是生氣了:'等我來了再說,我立刻就來。'"

  馮海講到這裡,向我望了一眼:"就在這時,單先生提到了你的名字。"

  我"哦"地一聲:"關我什麼事?"

  從單思和齊白兩人的對話聽來,他們顯然是在商議一樁盜掘古墓的買賣。對盜掘古墓,我一點也沒有興趣,不知道他們兩人何以說話之間提到了我。

  馮海道:"那邊又說了幾句,單先生道:'為什麼要告訴衛斯理?他……'"

  馮海講到這裡,神情有點猶豫起來,我還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停了下來,白素已經說道:"不要緊,又不是你說的,只管講好了。"

  馮海這才說道:"單先生說:'為什麼要告訴衛斯理,他懂個屁。'"

  我悶哼一聲,單思真豈有此理,背後敢這樣非議我。馮海繼續道:"對方這次,講了很久,單先生的神色本來很不以為然,但是接著,卻愈來愈興奮:'好,由得你,不過我還是主張,等我來了再說,也好,由得你,我立刻就來,立刻。'單先生說'立刻就來',果然是立刻,一放下電話,他只講了一句話。"

  馮海說到這裡,指著一個男僕:"他也聽到的。"

  我道:"是什麼話?"

  馮海道:"單先生說:'立刻準備車子,送我到飛機場去。'他說著,已經連跳帶跑,出了地窖,直到大門口,催司機快點開車。我看慣了單先生的怪行為,連忙跟著上了車,在機場,替他買票,辦手續,送他上機,臨上飛機,他才吩咐我,又提到了衛先生你的名字。"

  他講到這裡,神情又猶豫起來了。

  我已經知道,一定是單思不會有什麼好話,只好故作大方:"你只管說,單思根本是一頭怪驢子,不論自他口中講出什麼來,我都當他放屁。"

  馮海竭力忍住了笑,還裝出一本正經的神情來:"單先生說:'阿海,你聽著,我走了之後,有一個人可能會來找我,這個人叫衛斯理,他根本是一個怪驢子,不過他要是來了,你們就要當他是主人,不管他要做什麼,都得聽他的話,就算他要放火燒房子,你們也得幫著他放火!'"

  馮海的敘述告一段落,他望著我,我心中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何以單思會有這番吩咐。向白素看去,白素也緊蹙著眉,顯然她的心中,也沒有頭緒。

  我坐了下來,揮手道:"你們先去忙自己的,等一會要是有事問你,再叫你。"

  馮海大聲答應著,令男女僕人離去,他自己則退到客廳的一角,垂手恭立。我知道單家的上幾代,做過幾任大官,家裡的排場氣派很大,管家垂手恭立,是他們家的規矩。反正我和白素要討論的事,也沒有什麼值得瞞人的,我就由得他去。

  我對白素道:"看來,齊白先打了電報給我,才和單思通電話的。"

  白素"嗯"地一聲:"有可能,一定是齊白提到了你,單思才會說你不懂什麼,但是齊白已經通知了你,有東西要交給你,所以單思才只好說'由得你'。這是他們提到你的原因。"

  我道:"哼,我看單思才什麼都不懂,齊白正因為我懂,才會將錄音帶寄給我。"

  白素笑道:"少向臉上貼金了,齊白寄來的錄音帶,你就不知道是什麼。"

  我有點氣惱:"至少,單思知道我如果收到了齊白的東西,就有可能來找他,所以他才這樣吩咐了馮海。"

  白素搖頭道:"不會那樣簡單,其間一定還有我們不明白的事情。單思臨上機前的吩咐十分奇特,不知是為了什麼。"

  我同意白素的話,補充道:"從單思的答話看來,齊白在埃及有了什麼驚人的發現。能夠將齊白和單思兩人聯繫在一起的,只有古墓。我想齊白一定是發現了一座極隱秘,但是又極偉大的古墓。"

  白素道:"有可能,這是吸引單思一秒鐘也不耽擱,立時啟程的原因。"

  我來回走了幾步:"單思一去就是兩個月,難道一直在古墓之中?"

  白素道:"不見得,其中只怕又有曲折,他忽然出現,可知他和齊白兩人之間,一定有過不愉快。在古墓中發現了一些東西,齊白並沒有給他,而是交了給你。"

  我大聲道:"齊白並沒有交什麼給我。"

  白素作了一個手勢:"至少,單思以為他交了給你,他來向你拿,可知他和齊白之間,另有曲折。"

  我苦笑:"我們在這裡亂猜,他究竟上哪兒去了?他既然回來了,總要回家的。"

  白素向馮海望去,馮海忙挺直了身子。

  白素道:"單先生已經回來了,他可能發生了一些意外,以致到現在還沒有回家,你派人盡可能去找他。"

  馮海大聲答應著,立即走了出去,我們在客廳中,也可以聽到他在大聲吩咐人的聲音。我信步來到幾個陳列櫃之前,看看櫃中收藏著的各種精品,那些精品,全是世界博物館和收藏家夢寐以求的東西。

  看看這些古董,時間倒也不難打發,只看到馮海忙著奔進奔出,但是一小時過去,天早已黑了下來,單思還是沒有出現。

  我已經很不耐煩,馮海走過來,恭恭敬敬地道:"晚飯準備好了,請先用晚飯。"

  我覺得肚子有點餓,便點了點頭,和白素一起到了餐廳,單思這傢伙,平時吃飯用的餐具,居然全是康熙五彩,也不知道他是從哪一座古墓裡掘出了那完整的一套康熙五彩餐具來的。

  吃完飯,我看看時間已經不早,和白素商量了一下,不如回去再說,便吩咐馮海,單思只要一出現,立刻就通知我。為了怕單思不敢和我見面,我還特地說了"一切全不計較"。

  回到家裡,傷口究竟令人感到不舒服,倒在床上,就想睡,白素忙著替我收拾書房,我在朦朧之中,正要睡過去,白素突然走了進來:"你睡著了麼?你看看,這是什麼?"

  我睜開眼來,看到白素站在床前,雙手像是拿著東西,可是一時之間,卻又看不見她拿著東西。我坐了起來,立時知道白素為什麼明明拿著東西,但是我卻有她並沒有拿著了什麼的錯覺。原來她的手中,拿著一隻玻璃盒子,透明度極高,甚至沒有邊,所以在睡眼朦朧之間,才會產生錯覺。

  我揉了揉眼睛:"一隻玻璃盒子?哪裡來的。"

  白素道:"你看清楚,不是玻璃盒子。"

  我又是一呆,那不是玻璃盒子,而是一整塊玻璃,難怪白素剛才用雙手捧著,看來很沉重。

  我將這一塊玻璃拿了起來,是相當重,是一整塊完全實心的玻璃,極其晶瑩透徹,一點氣泡都沒有。很少看到那麼大的一塊玻璃,製造得這樣完整的。

  這塊玻璃,大約有二十公分乘二十公分乘三十公分,是一個立方體。說"一塊玻璃"或者會導致誤解,說"一塊很大的玻璃磚",比較有概念一些。

  我又問道:"這玻璃,哪裡來的?"

  白素道:"在你書房,一大堆書下面,書從書架上倒下來,我整理的時候,看到了它。"

  我搖頭:"我從來也沒有見過這塊玻璃。"

  白素道:"真怪,我因為從來也沒有看到過,所以才拿來給你看看的,它是從哪裡來的?"

  我道:"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一塊玻璃,不值得動腦筋去研究它,或許是什麼人來看我的時候,留下來忘了帶走的,可能是單思。"

  白素揚了揚眉:"單思進來的時候,有沒有帶著這塊玻璃,難道你沒有注意?這塊玻璃的體積不小,而且也很沉重。"

  我攤了攤手:"真的,我疏忽了,因為單思的樣子很怪,所以我並沒有留意他是不是身上帶了什麼。"

  白素望了我一眼,又去注視那塊玻璃:"玻璃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

  我不明白白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世界上有很多看來普通但卻十分奇怪的東西。然而,玻璃卻不在其內。玻璃,實實在在,是十分普通的東西。

  我笑了一下:"怪在什麼地方?"

  白素指著那塊玻璃:"地球上所有的物質,光線能夠完全透過的,只有玻璃。"

  我仍然不明白她想表達些什麼,只是隨口應道:"所以,玻璃看來透明;但實際上,玻璃也不是完全毫無保留地讓光線透過去,它會折射光線,像這塊玻璃那樣晶質純淨的,並不多見。"

  白素點頭,表示同意我的說法,她停了片刻,才又道:"剛才我說玻璃很奇怪,是因為我想到,它無法隱藏秘密,玻璃中如果有什麼秘密,一定可以看得到。"

  我失笑道:"當然,它透明。"

  白素用力搖著頭,像是連她自己也不明白何以忽然會對玻璃發表了這樣的議論。我道:"見到單思,倒要問問他,為什麼行動這樣古怪。也要問問他,這塊玻璃是不是他留下來的。"

  白素將那塊玻璃,自床上取了起來,放在一個架子上。這樣方方正正、品質純淨的玻璃,是一種十分別緻的裝飾品。

  她放好了之後,後退了一兩步,像是在欣賞著,然後她道:"單思的行為古怪,一定和齊白有關。"

  我"嗯"地一聲:"齊白的古怪行動,和他寄給我的錄音帶有關。"白素陡地轉過身來,揮了揮手:"對了,事情一定也和'病毒'有關。他們三個人,曾在埃及病毒的住所聚會。"

  我感到很興奮,本來,整件事,一點眉目也沒有,如今發現了一點頭緒:"齊白在一個古怪的地方多半是一座古墓,發現了什麼,單思要找的,就是那個。而齊白進入那座古墓,是病毒叫他去的,在他寄來的錄音帶中,清楚地提到過。"

  白素道:"所以……"

  白素才講了兩個字,我就打斷了她的話頭:"所以,如果真的要找尋根源的話,我們可以去找病毒。"

  白素點了點頭,我來回走了幾步,又搖頭道:"算了吧。我看只是兩個盜墓人分贓不勻,沒有什麼大不了,不值得萬里迢迢去找一個超過九十歲的老頭子。"

  白素作了一個無可無不可的神情,並沒有表示什麼意見。就在這時候,電話響了起來。我抓起了電話,那邊便傳來了一個十分急促的聲音:"衛斯理先生?"

  我一聽,就聽出那是黃堂。

  黃堂在喘著氣:"衛先生,一個叫單思的人一定要見你。"

  我立時道:"單思,他在什麼地方?"

  黃堂歎了一聲:"他在一幢大廈的天台上。"

  我皺了皺眉,單思真是一個怪人,跑到一幢大廈的天台上去幹什麼?這時,我還未曾想到,何以單思在一幢大廈的天台上,會勞動到警方一個高級人員黃堂打電話給我。

  我忙道:"好,是哪一幢大廈?快告訴我,我也等著要見這個人。"黃堂告訴了我那幢大廈的名字,我聽了之後,就不禁怔了一怔,那是中心區,最高的一幢大廈,單思的行動未免太古怪了!

  我只說了一句"我立刻來",就掛上了電話。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懶懶地搖了搖頭。

  三十分鐘之後,我駕著車,駛近大廈,已經覺得事情不是很對頭,不少警員在維持秩序,而在路旁,聚集了許多人,每一個人都抬頭向上望著。再駛近一些,還看到了幾輛消防車。

  當我駛得更近一些時,兩個警員走過來:"天,你再不來,黃主任會吞了我們。"

  黃堂的手下簇擁著我,登上電梯,八十多層高的大廈,電梯的速度再快,也要相當時間,我在電梯中問道:"那個叫單思的人,在大廈天台幹什麼?"

  一個警官沒好氣地道:"要自殺。"我不禁伸手,在自已頭上打了一下,單思在大廈的天台上,想跳下來,所以吸引了那麼多人向上看,造成了交通擁塞。電梯到了頂樓,我衝出去,又衝上了一道樓梯,就看到了通向天台的門。

  黃堂站在門內不遠處,我叫了他一聲,他轉過頭來,大聲道:"好了,你來了。"他又轉過頭去叫:"衛斯理來了。"

  當他叫到下一句之際,我已經走過了那道門,到了天台,也看到了他對誰在說這句話。他對單思說話,而單思,這傢伙,站在天台圍牆上。

  天台的圍牆,只有一公尺高,大約是三十公分寬,單思就這樣站在上面,面向著圍牆的外面。大廈很高,風也相當大,吹得每一個人的頭髮凌亂,單思也不例外,亂髮披拂在他的額前,看他的樣子,任何時候都可以直摔下去。

  天台上有不少警員,但是卻不敢太接近單思,只有在圍牆腳下,有兩個警員伏著,不讓單思看到他們。我一看到這種情形,又驚又怒,立時大叫起來:"單思,你在鬧什麼鬼?快下來。"

  單思經我一叫,在圍牆之上,半轉過身子來。他的那個動作,真是危險到了極點,我聽到好幾個警員,不由自主大聲吸著氣。

  他向我望來,同時,伸手向我:"別走得太近,不然我就向下跳。"

  我更是驚怒交集:"我是衛斯理。"單思道:"當然你是,站住。"

  他那"站住"兩字,用極其嚴厲聲音叫出來,聽來令人不寒而慄。

  單思看到我停住了腳步,神情詭異,看來像是在極度驚恐、激憤的情形之中,但是卻又感到十分滑稽可笑。

  本來,那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然而這時,他一定是真的有這樣的感覺,不然,他決不可能現出這樣的神情來。

  我心中雖然覺得古怪,卻也無暇去深究,想先令他脫離險境。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來輕鬆:"單思,你在鬧什麼鬼?那有什麼好玩的,快下來。"

  單思並沒有立即回答我,只是急速地喘著氣。我又一面摸著還紮著繃帶的後腦,一面道:"你怕我向你報復?老實說,我沒有受什麼傷,不會也將你的頭打穿,你放心好了。"

  單思聽得我這樣說,現出十分苦澀的笑容,喘著氣:"叫警察全走開,一個也不留,全走開去。"

  這時候,黃堂就在我的身後,發出了一下憤怒的悶哼聲。單思陡然之間,又聲嘶力竭地叫了起來:"聽到沒有?所有警察,全走開去。"

  我轉過身,向黃堂作了一個手勢,黃堂十分不願意,我壓低了聲音:"要是因為警方不肯撤退而跳了下去,實在很難交代。"

  黃堂揮著手,下著撤退的命令,不到一分鐘,天台上一個警員也沒有了。

  黃堂最後退出去,他將那扇鐵門關上,發出了"砰"地一下聲響。

  我定了定神,使自己的聲音聽來若無其事:"好了,什麼事?究竟是什麼事?"

  單思道:"他們要殺我。"

  在所有的警方人員撤退之後,單思仍然站在天台的圍牆上,搖搖欲墜,險象環生。我一聽得他這樣講,不禁陡地一怔。

  有人要殺他?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實在並不說明任何問題,我作著手勢:"有人殺你?什麼人?下來再說好不好?"

  我說著,直盯著單思,看到他現出了一種猶豫不決的神情,像是他心中決定不了是下來還是不下來好。而接著,他搖了搖頭,拒絕了我的要求。

  我要不是怕他跌下去,真有點忍耐不住心頭的怒火:"你站在上面,要是跌下去,那就不必等人家來殺你。"

  單思大口喘著氣:"我寧願跌死,也不願落在他們的手中。"

  我更是怒意上湧,大聲道:"那麼,你找我來,究竟是幹什麼?"

  單思的聲音變得十分急促:"我只問你一句,一句。"

  我冷笑道:"快問。"

  單思道:"齊白,齊白真的沒有給你什麼?真的沒有?"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剎那之間,我心念電轉,心想不論怎樣,先要令得他安全才好。

  事實上,齊白只寄了兩卷錄有莫名其妙聲音的錄音帶給我,根本沒有什麼別的。

  單思這時正處在生死邊緣,仍然念念不忘齊白的東西,由此可知,那一定十分重要,他一定極想得到它。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可以利用這一點,先將他從天台的圍牆上落下來,令他離開了險境。

  我立時裝出了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唉,就是為了那東西。好,我承認,齊白給了我,你如果要的話,我就給你。"

  我說得像真的一樣。我相信單思一定會叫我騙信。

  任何人來推測下一步的發展,一定是單思來到我的面前,向我要那東西。

  然而,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卻全然不是那樣。

  單思一聽,陡然笑了起來,他發出的那種笑聲,只有"慘笑"兩字,才能形容。他只笑了幾聲,便陡然停止。

  單思道:"好,那就好,在你手上,不會被人搶走。衛斯理,這極重要,重要到你想像不到的程度……"

  他急促地講著,不容易聽清楚,而且,所講的話,也全然不合邏輯。前後矛盾,我實在不知他究竟想表達什麼。

  而他喘著氣,還在繼續說著:"別對任何人說起,絕不要對任何人說起。不然,你會有殺身之禍,像齊白和我一樣。"

  他講到這裡,陡然深深吸了一口氣:"齊白已經死了,我相信他已經死了。"

  我看他還沒有意思自天台的圍牆上下來,心中又是著急,又是生氣,忍不住大聲喝道:"你要是有那麼多話說,下來再說好不好?"

  單思向我作手勢,說道:"不會有很多話了。衛斯理,我和齊白……齊白和我……我們……"他突然笑了起來,"我們做了些什麼,你一定絕猜不到。"

  我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哪有心情去猜。我大聲道:"你和齊白在一起,還有什麼好事可以做出來的?我看,除了盜墓,還是盜墓。"

  單思道:"是的,是盜墓,可是我們盜的是什麼樣的墓,只怕將你的腦袋扁了,你也想不出來。"

  他說到這裡,感到有一個難題可以將我難住,竟像一個惡作劇成功的頑童,一面現出一種奇詭的神情,一面哈哈大笑了起來。

  到了這時候,我實在是忍無可忍了,我想衝上去打他兩個耳光,但還是先大聲罵了他一句:"你去死吧。"

  誰知道單思一聽,便止住了笑聲:"對,我是該去死了。"


獻花 x0 回到頂端 [2 樓] From:台灣中華電信 | Posted:2005-01-09 00:43 |
志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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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盜墓專家難逃一死


  他這句話一出口,陡地身子轉得面向外,向外跳去。
  這一下變化,意外至於極點,我一面罵他,一面已在向前衝去,其間連十分之一秒的耽擱也沒有。他向外一跳,我已經衝到了他的身後,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這王八蛋,他不是嚇人,是真的向下跳,所以,我一抓住了他的衣服,被他向外跳的力道一帶,連得我整個人,也幾乎向外撲了出去!要不是我左手在千鈞一髮之際,抓住了圍牆,我們兩個人一起自八十多層高的高樓之上掉下去了。

  這時,我雖然暫時穩住了身子,情形也夠狼狽的了,我左手的指甲,在圍牆的水泥上刮著,發出難聽之極的聲音,也不覺得疼痛。我的右手,抓住了單思的衣服。單思整個人,已經到了圍牆之外,只憑他身上的衣服在支持著他不至於掉下去。而他身上的衣服,發出了一下下的撕裂聲。

  光是這些還不夠,更要命的是,單思手腳亂動,在亂掙扎。

  他一面掙扎,一面叫道:"快拉我上去。快,我……我怕……"

  剛才,他還擺出一副要尋死的樣子,多少人勸他也勸不住,而且還真的往下跳了下去。如果不是我拉住了地,他這時早已跌死了。然而,就是那一線生機,將他自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他就不想死了。

  我勉力想穩住身形,但是無法將他拉上來,不但無法拉他上來,而且他被我抓住的上衣,還在漸漸撕裂,我一生之中,從來也未有這樣狼狽的處境過,我大叫道:"王八蛋,你別再動了好不好?"

  單思像是未曾聽到我的警告,非但仍在不斷動,而且,還發出了可怕的尖叫聲。隨著他的尖聲,他上衣撕裂的速度更快,我也忍不住尖叫了起來,而就在這時候,兩隻手臂伸了過來,抓住了單思的手,我大叫一聲,全身脫力,跌倒在地。

  我看到黃堂和另一個身形高大的警官,已經抓住了單思的手,將他硬拖了上來。可能由於剛才的情形實在太驚險,將單思拖了上來之後,三個人也一起跌在地上。單思滿臉全是汗,喘著氣,向我望來:"我不知道自己有畏高症……真駭人……還好,我只是有畏高症,不是有閉塞恐懼症,要是有閉塞恐懼症,那我就完了。"

  我自然知道他的話是什麼意思,一個人,如果有"閉塞恐懼症"的話,連升降機都不敢搭乘,別說進古墓去盜墓了。

  而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居然還這樣的話,我陡地坐起身來,一掌向他的臉頰撩了過去,重重地在他的臉上,摑了一掌。

  那一掌,摑得他嗥叫了起來,打了兩個滾才停止,而當他再抬起頭來,我看到他口角流血,半邊臉腫起來的樣子,實在高興莫名。

  黃堂首先躍起,將單思拉了起來,單思罵道:"衛斯理,你是一個野蠻人。"

  我也躍起:"剛才要不是野蠻人拉著你,你這個文明人已經成了一堆碎骨頭了。"單思沒有說什麼,他實在也沒有機會再說什麼,因為黃堂已推著他向前走去,我叫道:"黃堂——"黃堂轉過頭來:"警方會控告他很多罪名,沒有你的事了。"

  我並沒有和黃堂多說什麼,跟著大隊警員,離了天台、下電梯,找到我第一個可以找到的電話,和白素通了話。

  我和白素通話的內容極簡單,我只是要她立即去找律師,到警局去保釋單思,同時,我們約在警局見面。

  白素和律師來到的時候,我已經等了十分鐘,律師立時和警方去進行交涉,我將單思要跳樓的情形,對白素講了一遍。

  白素苦笑道:"單思究竟去盜什麼墓了?"

  我道:"誰知道。等一會出來了,就算要嚴刑拷打,我也逼他講出來。"

  白素笑了一下,望著我搖了搖頭。我們在警局並沒有等了多久,單思就在律師的陪同之下,走了出來。

  單思出來之後,向我作了一個鬼臉,又用手掩住了另一邊並不腫的臉。看到他這種樣子,我倒很抱歉剛才那一掌打得太重了。

  我望著他,作了一個"算了吧"的手勢。單思的樣子也顯得很輕鬆,直來到我的身前:"我在你後腦打了一下,你也打回了我,算了,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走,到你家去,還是到我家去?"

  我道:"隨便。"

  我們一起向外走去,我說"我們",是指我、白素和單思三人而言,律師跟在後面。單思在中間,我和白素在他的兩邊。

  在向外走去之際,單思一直在講話,他道:"本來我真的想死,因為我知道逃不掉,真的逃不掉,沒有人可以逃脫他們的追殺。"我問了一句:"誰在追殺你?"

  單思作了一個我不是很懂的手勢:"我會從頭講給你聽,不然你不會相信。現在……剛才掛在高空的那一剎那,我倒想通了,大不了是死,怕什麼,反正準備死了,也就不必怕。"

  我又好氣又好笑:"我看你未必會死,像你這種人,禍害太大,不容易死。"

  白素道:"你為什麼一直想到死?是不是古墓中的咒語給你的印象太深刻?"

  白素這時提到了"古墓的咒語",那很自然,因為齊白的錄音帶中曾經提到過,而單思又曾說過他和齊白一起行事。

  單思笑了起來,重複著白素的話:"古墓的咒語?哈哈,古墓的咒語。"

  我們一面講著話,一面向外走去,講到這時,已經出了警局,正走下警局門口的石階,我還在問:"那有什麼可笑的?"

  我說著,望向單思,單思也轉頭向我望來,張大口,想對我說話。

  事變就在這時候突然發生。變故來得實在太突然,以致我在一開始的十秒鐘之內,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在很多情形下,我不夠鎮定,但是白素是我所知,不論男女,最鎮定的人。首先令得我恢復知覺的卻是她的一下驚叫聲。當我和單思互望著,我講了那句"那有什麼可笑的",單思也轉過頭向我望來,我們面對面,他張開口,想回答,然而他的口張開,卻沒有聲音發出。

  他一張口,他左額上,突然陷下去,出現了一個看來極深的洞,緊接著,鮮紅的血和白色的腦漿,就從這個洞中,一起湧出來,他的口仍張著,人也站著沒有倒。

  白素的那一下驚叫聲,令我恢復知覺,使我可以明白眼前發生的事,剛才實在太震驚了,以致我不知道眼前發生的是:單思中槍了。

  一顆子彈,自他的左太陽穴直射了進去。

  任何人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絕對立即死亡。

  單思死了!

  我在明白了發生什麼事之後,也忍不住,發出了一下可怕的叫聲,單思的身子開始向下倒。我看到白素正迅速地奔下去,奔到了一根電線後面,抬頭向對街看,對街很多大廈,有很多窗口,有的開著,有的關著。

  我可以肯定,射擊單思的,是遠程來復槍,裝上滅聲器,那個射擊手,自然是一流狙擊手,一槍中的,如果不是單思在我身邊,頭已軟垂下來,血染得他滿臉都是,看來可怖之極,我會向那狙擊手的槍法喝采。

  我那時候,根本沒有想到那個狙擊手可能還會開第二槍,我也可能成為射擊的目標。我明明知道單思已經死了,任何人在這樣的情形下,都不可能活著的,但是我還是扶住了單思,不讓他倒下去。

  這一切,從單思的太陽穴出現一個深洞開始,到現在,只怕不超過五秒鐘,跟在後面的律師,直到這時才看到了變故發生,他也驚叫了起來,幾個警員奔過來,我一直只是扶著單思。

  白素很快就奔了過來,她現出一種極度憤怒的神情,指著對街,喘著氣:"一定從那些大廈中射出來的子彈,一定是。"

  我叫了起來,向圍過來的警員叫道:"快,快召救傷車,快去叫救傷車。"

  我明知道任何救傷車都沒有用了,但是我實在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不到一小時之前,我才將一個人從死亡邊緣拉回來,令他對生命充滿了鬥爭的勇氣,也準備將他奇特的遭遇講給我聽,然而,在最不可能的情形下,他卻中了槍,死了。

  黃堂奔了出來,很多警官奔了出來,接下來的事情,雜亂之極,也沒有必要一一記述。

  我和白素各自拖著疲倦的腳步走進家門,是好幾小時以後的事情了。

  在過去的幾小時中,我們一直在警局、醫院之間打轉。單思一中槍,立時死亡;但還是要等到法醫確實證明他死了,我才肯接受這個事實。

  雖然在理智上,我知道單思已經死了,是被第一流的狙擊手一槍射死的,這是發生在我身邊的事實,但是在感情上,我卻還是覺得不能接受。因為一切發生得實在太突然,令得我思緒一片混亂,不知該去想些什麼才好。

  我的一生之中,受過的意外打擊極多,有的根本匪夷所思,可是,卻從來也沒有一樁,令得我感到如此嚴重的震撼。

  回到家裡之後,我只是怔怔地坐著,點了一支煙又一支煙。白素坐在我的對面,也不出聲。過了好一會,她才先開口:"我們不妨將事情從頭到現在,整理一下。"

  我苦笑了一下,聲音聽來乾澀莫名:"一點頭緒也沒有,怎麼整理?"

  白素道:"不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盡量使自己的思緒集中。的確,白素說得對,整件事,發展到現在,雖然莫名其妙,但也不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首先,有齊白寄來的兩卷錄音帶。這兩卷錄音帶,顯示齊白到了某一處怪異的地方。

  齊白在錄音帶中說得很明白,那個怪異的地方,是病毒叫他去的。而單思,據他的管家馮海說,是接到了齊白的電話之後動身走的。

  假定單思和齊白一起,也到了那個"怪異的地方"(極可能是一座神秘的古墓),那麼,他們的遭遇應該相同。單思在大廈天台上,曾對我提及過有人追殺他,而且也說過,齊白一定已經死了,這一點,可以證明他們有共同的經歷。

  分析到了這裡,似乎只能導致一個結論,由於單思已經死了,齊白下落不明,能夠知道整件事情起源的,只剩下了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如今已經退休,曾是世界上最傑出的盜墓人:病毒!

  我一直在迅速地轉著念,達到了這樣結論,抬起頭來。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知道我在想些什麼,道:"病毒,只有他才知道齊白和單思究竟是到什麼地方去的。"

  我用力揮了一下:"對,也只有弄清了單思和齊白究竟到過什麼怪異的地方,才能知道他們究竟發現了一些什麼,也可以推測單思遇害的原因。"

  白素點了點頭,我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所以,我們應該到埃及去,去見病毒。"

  白素點了點頭,同意了我的決定,但是她又道:"我暫時留在這裡,單思死得離奇,警方,黃堂的調查,未必有結果——"

  我想了一會:"事情很神秘複雜,你要小心。我去見病毒,我們分頭行事,隨時聯絡。"

  第二天下午成行,在成行之前,有一些事,值得記述一下。

  黃堂聯絡了幾次,他正在盡一切可能,追查單思致死一案,當他知道白素留下來幫助他,他十分高興。

  但是他幾次聯絡,可以看得出他情緒一次比一次低沉,因為一點頭緒也沒有。

  嵌在單思頭骨中的子彈,取了出來,那是一種十分奇特的來復槍子彈,本地警方的檔案資料,根本沒有這種子彈的記錄。黃堂盡了一切可能去查,也查不出所以然。當我啟程,在機場,黃堂趕了來,趁飛機還沒有起飛,在機場的餐室中,打開了一隻小盒子,給我和白素,看那顆子彈。

  我相信黃堂是機械專家,我和白素在這方面的知識,也不必妄自菲薄,然而我們都說不出這顆子彈是用什麼型號來復槍射出來的。

  我將這顆取走了單思性命、細長而線條優美的子彈,放在手心上,細心觀察,歎著氣:"一定是一種特製的來復槍,一種新的、秘密的槍械。"

  黃堂道:"當然是,問題是,使用這種槍械的!是什麼人?"

  我道:"有很多種人,例如第一流的槍手,就可能擁有小型的兵工廠,來製造精良的殺人武器。各國的特務機構,所使用的殺人武器,也日新月異,層出不窮。"

  黃堂苦笑道:"沒有法子查出這種武器來源?"

  我安慰他道:"也不見得,你可以先和國際警方聯絡,向他們取資料,再通過種種關係,和美國、蘇聯、英國等情報機構聯絡,取得這種子彈的記錄。"

  黃堂現出一種啼笑皆非的神情來:"很怪異!單思是一個盜墓人,一個盜墓人的死亡,應該和古物、古代的事情聯在一起。可是如今為了調查他的死,卻要去找最新科技的資料。"

  黃堂所說的"怪異",其實我早有同感。我寧願看到單思是被一柄刻有埃及古代文字的匕首刺死,那麼事情還比較合理。可是偏偏單思是死在一顆我們三個專家都從來沒有見過的來復槍彈之下。

  黃堂根據子彈射來的角度,揣測子彈可能的發射地點,確定子彈由警局對面一幢大廈三樓走廊的一個窗口發射。

  黃堂說:"從推測到的槍手所在位置,到目標,距離是一百三十六公尺。"

  我道:"那不算遠,配備精良的槍械,可以毫無困難地擊中目標。"

  黃堂道:"那是一家學校,當時正在上課,走廊上沒有人,奇怪的是,詢問了很多人,都說沒有看到過什麼可疑人物進出。"

  白素道:"學校進出的人很多,狙擊手不會在臉上寫著字,不易引起人家的注意。"

  黃堂用力揮著手:"可是,兇手怎知道單思在這時候,會從警局出來的?"

  我歎了一聲:"當然是一直在跟蹤他。在大廈的天台上,單思就對我說過,有人在追殺他,他一定躲不過去。"

  黃堂喃喃道:"他果然沒躲過!"

  黃堂心神恍惚地揮手告別,白素說道:"到了埃及,你有把握見到病毒?"我道:"那要看胡明是不是有辦法了。"

  胡明是我的一個老朋友,開羅大學的權威考古學教授。和他曾有過一段極其驚險的經歷(見"支離人")。由於胡明對一切古物都著迷,我推測他可能和盜墓專家病毒有一定的聯繫。

  病毒在退休之後,全不見人,所以我在行前和胡明通了一個電話,說我要見病毒,問他有沒有法子替我安排。

  胡明一聽我提及病毒,就顯得十分敏感,支吾其辭。我知道胡明的為難之處,作為一個國際知名的權威考古學者,如果他的名字和一個盜墓人聯在一起,那不是很光采。但是在事實上,像胡明這樣的人,有時為了獲得出土的第一手資料和得到珍貴的古物,又必然會和病毒這樣第一流的盜墓人有聯絡。

  一聽到他支吾其辭,我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我告訴他:有極重要和神秘的事要見病毒,不管他有什麼困難,我都要第一時間就能見到他。

  白素沒有再說什麼,我看看登機的時間已到,和她吻別,進入登機處,上了飛機。坐定之後,閉目養神。

  我仍在不斷思索,想著見了病毒之後,應該如何開口,據說病毒老奸巨滑,只怕要多費很多唇舌。

  我感到有人在我旁邊座位坐了下來,不多久,飛機起飛。也就在這時,我聽到身邊有人以一種十分低沉的聲音,在說著話:"打擾你一下,有一些東西,在你手中,那東西對你來說,一點用處也沒有,是不是可以請你讓給我?"

  我睜開眼來,看到了坐在我身邊的那個人,約莫四十上下年紀,頭髮稀疏,有狡獪貪婪的神態。

  我呆了一呆:"對不起,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那人現出了一絲令人討厭的笑容:"或許,這可以使你更明白?"

  他一面說,一面打開了一隻精美的皮夾子,將夾在中間的一張支票,展示在我的面前,支票是一間瑞士銀行的,面額是一百萬瑞士法郎。

  我仍然不明自,只是沉著地道:"還是對不起,不知道我有什麼可以出讓的。"

  那人又笑了起來:"你知道的,衛先生——"

  那人叫出我的姓氏,我心中更是吃驚。這個人有備而來!

  那人向我湊近了些:"如果代價不夠多,還可以再加一些。"

  我道:"不是再加一點,而是加很多。"

  那人皺了皺眉:"衛先生,我的權限,最多再加一倍。"我又吸了一口氣,加一倍,兩百萬瑞士法郎,不算是一宗小數目,可是我全然不知他要的是什麼,那人又道:"一個盜墓人——"

  我陡然地一震,想起了齊白和單思,知道這人要的東西,一定和他們有關,我道:"那你必須使你的權限擴大,對於這樣珍貴的古物而言——"

  我想他要的東西是齊白在古墓中發現,所以才用了"珍貴的古物"這樣的形容詞。

  可是,當"珍貴的古物"這句話一出口之際,我就知道自己一定犯了錯誤了。

  那人一聽得我這樣講,立時現出了一種十分奇怪可笑的神情。他的那種神情,令我陡然住了口,無法再講下去。

  那人看來像是竭力在忍著笑,但是卻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什麼,衛先生,請你將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

  他這種神態,可以肯定我一定說錯了什麼。可是卻想不出錯了甚縻,只好將剛才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這一次,我說的話,聲音比較大,當我才一住口,不但那人笑著,還聽到笑聲自四面八方傳來,至少有另外四五個人,在大聲笑著。我循笑聲看去,看到發出笑聲的人,是三男兩女。那三男兩女,看起來也全然是普通人,他們這時,都笑得十分開心。

  我在一看之間,就可以肯定那三男兩女,正是我身邊那人的同伴,但是他們為什麼發笑,卻全然莫名其妙。

  那人伸手,在我的肩頭拍了拍:"衛先生,真對不起,我們弄錯了,希望你旅途愉快。"

  我忙道:"怎麼,你……不要了。"

  那人道:"衛先生,你可以留著那'珍貴的古物',如果你真有它的話。"

  一聽得那人這樣說法,我心中真是迷惑之極。我只好繼續充下去,作了一個高深莫測的神情:"是麼?可能你們出十倍的價錢,我也未必肯出讓。"

  誰知道這句話一出口,更引起了一陣陣的哄笑聲,那六個人,看來神情高興莫名,而我,完全像是一個傻瓜。我還想再說幾句話來掩飾自己的窘態,在我身邊的那個人,已在我面前揮著手:"算了吧,衛先生。"

  一個有著一頭紅髮的女人一面笑著,一面忍不住叫了起來:"天!我們的資料是怎麼一回事,說他是一個難應付的人。"

  其餘的人,繼續笑著。這時候,我不但發窘,而且,真的有些老羞成怒了。我冷冷地道:"一點也不好笑,你們屬於什麼組織?"

  這句話,居然有了效,那幾個人全都停止了笑,互相望著,可以看出他們感到剛才太得意忘形了。

  在我身邊的那人在停止了笑聲之後,停了極短的時間:"對不起,我們是聯富拍賣公司的職員。"

  我斜睨著他,聯富拍賣公司,那是一家十分出名的拍賣公司,專以主持高價古物的拍賣而聞名於世。那人又道:"聽說齊白又得了一些好東西,可能落在你的手上,所以我們受命來和你接觸。"

  如果不是他們剛才那一番譏笑,我或者會相信那人的話,因為那人的話,聽來十分合情理。一間專拍賣古董的拍賣公司,和盜墓人有聯絡,並不出人意表。可是這時,我卻可以肯定他們是在說鬼話,我絕不相信他們是拍賣公司的人。

  不過,我卻並不揭穿他們,只是道:"是麼?齊白有很多好東西在我這裡,貴公司有興趣的話,可以隨時找我來議價。"

  那人連聲道:"一定,一定。"他說著,轉過頭,和他的同伴交談。那幾個人不斷在談著古物市場的情形,什麼一隻明代的青花瓷碗,賣了三十萬鎊,又是一對拜占庭時代的金燭台,賣了六十萬鎊之類。

  我一面聽,一面心中冷笑。這些話,分明有意講給我聽,目的是要我相信他們真的是聯富拍頁公司中的職員。

  那六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呢?我心中不住地思索著,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來。

  在我身邊的那人,一上來就向我展示巨額的支票,要向我收買什麼。但不知道我犯了什麼錯誤,大約太可笑了,所以令得他們忍不住笑了起來,暴露身份。

  (要命的是,我無論如何想不出在什麼地力犯了錯誤,一點頭緒也沒有。)

  他們當然是屬於某一個組織的,但看來他們從事秘密工作的經驗不是十分充分,因為他們輕而易舉暴露了他們不尋常的身份之後,又在作十分拙劣的掩飾。

  我閉著眼,思索著,也不再理睬身邊的那個人。在以後的飛行途中,我對他們都不瞅不睬,為了肯定他們假冒的身份,我只和身邊那人,約略提到了一些著名的古墓,那傢伙,竟然對中國西周的銅器,一無認識,也不知道印度的孔雀王朝是怎麼一回事。

  我絕對可以肯定他們的身份是假冒的,但是他們真正的身份是什麼?我裝成完全不注意,但是卻一直仔細在觀察他們。

  在仔細的觀察過程中,我發現了其中一個年輕人在填寫一份表格的時候,先是伸手進他的上衣中摸索了一下,但隨即縮回手來,就在上衣的外袋中,取出了證件來,照著證件填寫著表格。

  這個動作的過程十分短促,但卻令得我暗中高興,我可以推測到,這個人在面對表格之際,首先想到的是要照實填寫,所以伸手到上衣內去取證件。但是他立即想到這時,他有一個假的身份,所以才又縮回手來,取出了假的證件。

  那也就是說,這個人真正的身份證明,在他的上衣內袋之中。

  一有了這個發現,我的心情輕鬆了許多,真的睡了一覺,不再聚精會神地去注意他們。

  到達開羅,我在下機時,經過那年輕人身邊,只是稍為在他的身邊靠了一下,就取了一隻皮夾子在手,放進了自己的袋中。


獻花 x0 回到頂端 [3 樓] From:台灣中華電信 | Posted:2005-01-09 00: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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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盜墓人之王


  在通過當地的驗證機構前,我進了洗手間,將取到手的皮夾子取出來,果然,裡面是一份護照。我早就從他們交談的口音中,聽出他們是哪一國人,這件護照,倒也不足為奇。
  奇的是,皮夾子中,除了護照之外,還有一張工作證,我不禁呆了半晌。

  那是某國太空總署的工作證,工作證上,有著那人的相片,工作證的背後,有一條黑色的磁帶。我知道這條磁帶記錄著許多資料。太空總署保密性強,工作人員在進出之際,不但要出示工作證,而且工作證要通過特種儀器的檢查,這種磁帶資料,難以假冒。

  在工作證上,還註明這個年輕人的軍銜是中尉,工作的單位是機密資料室。

  我對那幾個人的身份,作過數十次的猜測,但絕猜不到他們是某大強國太空總署的工作人員。那簡直不可想像。齊白的什麼東西,會和太空總署扯上關係。

  工作證上,那個人的名字是羅勃﹒悉脫。我相信其餘幾個人,和羅勃一定是同事,因為他們相互之間十分熟稔。

  但是,他們為什麼又冒認是聯富拍賣公司的人,而且用偽制的證件來旅行?太空署的人,何以會對齊白這樣盜墓人發現的東西有興趣?

  我被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所包圍,一點也找不出頭緒。我呆呆地對著那張工作證,足有五分鐘之久,才有了決定:去找他們,將那張工作證還給那年輕人,直接揭穿他們真的身份,和他們好好談談。

  我走出了洗手間,尋找那幾個人,我通過了檢查,來到了機場的大堂,我東張西望,還在找人,聽到一聲大叫:"衛斯理,怎麼出來得這麼遲。"

  我循聲看去,看到胡明正向我走過來。

  我向胡明作了一個手勢,一面仍在尋找著那六個人,但是卻並無發現。

  胡明來到了我的身邊:"你在找什麼人?"

  我無法向胡明說明我要找的是什麼樣人,只是順口道:"找六個人,四男兩女,全是西方人。"

  胡明"啊"地一聲:"我見過他們,他們離開了機場大廈。"

  我忙向外奔出去,奔出了機場,仍然未曾看到他們。胡明跟著奔了出來,樣子十分惱怒:"你究竟是來找我,還是來找他們的?"

  我想,暫時找不到那些人,也不要緊,他們一定和自己國家的大使館有聯繫,我只要到大使館去詢問他們的行蹤就可以了。

  這樣一想,我就將他們幾個人的事情,擱了下來,對胡明道:"怎麼樣,安排好了和病毒見面沒有?"

  胡明一聽,立時皺起了眉:"你這人也真是,病毒是出名的盜墓人,像我這樣的身份,和這種人來往,會遭人非議!"

  我又好氣又好笑:"別假撇清了,誰不知道你手中的許多古物,正是病毒從古墓中偷出來的。"

  胡明怒道:"少胡說,你這樣講,構成誹謗罪。"

  我笑著:"好,我知道病毒最近有一項行動,在這項行動中,他的一個同行齊白……"

  我才講到這裡,胡明的臉色陡然一變,失聲道:"啊,齊白。"

  我道:"你知道這個人?"

  胡明停了半晌,像是在考慮是不是該承認這一點,但是他終於點了點頭。我又道:"齊白最近有一項驚人的發現,他不知道在一座什麼樣的古墓之中,發現了一些極有價值的東西。"

  一提到了古物,提到了齊白的發現,胡明簡直雙眼發光。

  我們一面說,一面在向外走去,這時已停在一輛看來十分殘破的舊車前面。

  一看到了那輛車子,我就不禁歎了一聲:"好像並沒有法律禁止考古學家用新車。"

  胡明翻著眼:"我喜歡用舊車。"

  我不和他在這個問題上爭論,一起上了車,由他駕車,我開始將齊白寄給我錄音帶的事情講給他聽。

  他聽到一小半,就叫了起來:"天,那些麻布上哪兒去了?"

  我怔了一怔:"什麼麻布?"

  胡明道:"你說的,用一種殘舊的麻布包著,有一陣霉味。"

  我怒道:"這種破布,早就丟了。"

  胡明不顧車子在疾駛,轉過頭來,瞪大眼睛望著我:"你這個人,齊白拿出來的任何東西都可能是極有價值的古物。"

  我悶哼了一聲,並不接口,胡明唉聲歎氣片刻,仍然不心死,又問道:"你在扔掉那兩塊布之前,有沒有仔細看過?有沒有注意到麻布的經緯之間,可有著小小的十字結?"

  我大聲道:"沒有注意,連看也不曾看就扔掉了。我在說那兩卷錄音帶的事,那兩卷錄音帶顯示,齊白身在一座極度怪異的古墓中。"

  胡明道:"玻璃破裂聲?"

  我道:"玻璃最早出現的紀錄,就是在古代的埃及。"

  胡明道:"不錯,但那時,玻璃極度罕貴。"

  我道:"或許,在那古墓之中,就有著大量的玻璃製品?"

  胡明道:"就算是,齊白為什麼要打破它們?古埃及的玻璃器具,是稀世珍品。"

  我道:"你一定知道一個人叫單思……"

  胡明點頭:"單思?哦,這個人真了不起,他曾經協助我解決過不少難題,他"

  我道:"他死了,為了不知什麼東西而死。"

  胡明陡地停往了車,車子在急速停頓的過程中,震得我直彈了起來。胡明顫聲道:"什麼?單思死了?我才見過他。"

  我也不禁一怔:"你見過他?什麼時候?"

  胡明道:"不到兩個月前,就在開羅。"

  我迅速地計算一下,單思接到了齊白的電話,到了埃及來,胡明可能就在這時見過他。這一點,對瞭解單思的行動,十分重要。

  我知道胡明不是敘事十分有條理的人,若是問得急了,他便會語無倫次。

  所以我只是道:"將你和單思見面的經過,詳細講給我聽聽。"

  胡明伸手,抹了抹汗:"好的,他那次來見我,情形有點怪。"

  以下,就是胡明和單思那次見面的情形,和他們之間的對話,這一段經過十分重要,所以我的記述,也比較詳細,請留意。

  胡明正在他私人的研究室中工作,他工作的時候,照例是不受任何打擾,他有一個助手,這個助手的任務,便是在胡明工作的時候,替他阻擋一切外來的侵擾,包括來找他的人、電話等等。可是那個助手,並未能擋得住單思。單思是直闖進來的。

  助手企圖攔阻單思,單思已經來到了緊閉的工作室門前,拿起一張椅子來,就向門上砸去。

  門上發出來的聲音,使得胡明無法繼續工作,也令得他十分憤怒,他用力拍著桌,一面喝罵著,一面走過來,打開了門。

  門一打開,單思直闖進來,胡明看到了是單思,怔了一怔,雖然仍然滿面怒容,但是他向助手作了一個手勢,表示沒有他的事,轉身關上門。

  胡明和單思很熟,當然,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止是盜墓人和考古學家之間的關係。單思雖然是"業餘"古物愛好者,但是他的學識,足以令得胡明這樣的學者傾心。

  胡明瞪著單思:"看來我要選一個摔角選手來作助手才好。"單思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大聲問道:"有沒有見到齊白?有沒有見到他?"

  單思的神情,看來十分焦急,胡明攤開雙手:"沒有,最近沒有聯絡,你找他有什麼事?可是他最近有了什麼發現?"

  單思發出了一連串的苦笑聲,團團亂轉,胡明好幾次想令他坐下來,但是都不成功。單思一面亂轉,一面道:"當然是,他的發現……"

  他講到這裡,雙手按住了桌子,瞪著胡明。胡明也興奮了起來,他知道齊白在盜墓方面的偉大,如果齊白有了令單思也舉止失常的發現,那一定是一項極度了不起的發現。

  胡明忙問道:"是什麼發現?"

  單思陡地尖叫了起來:"是什麼發現?那……發現足以令得,令得……"他講到這裡,急速地喘著氣,突然之間,一伸手,將胡明桌子上的大半東西,掃跌在地上。單思的動作,令得胡明幾乎全身血液凝結。在桌上,不但有許多胡明心血結晶研究的結果,還有不少用作參考研究用的古物,包括一疊可能是聖經原稿。

  單思應該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但這時,他卻將這些東西當是垃圾掃落。

  胡明在驚怒交集之餘,陡地叫了起來:"你瘋了?"

  單思卻尖聲笑了起來:"我瘋?你才是瘋子!"他指著桌上,地上的東西:"這些算是什麼?這些東西,也值得研究?既然你沒有見過齊白,不再打擾,再見。"

  單思轉身就走。胡明卻不肯放過他,一躍向前,將他一把拉住:"等一等,你還沒有說清楚,齊白和你發現了什麼?"

  單思道:"真對不起,胡教授,我們的發現,你不會感到興趣,那是你知識範圍以外的事。"胡明一聽得單思這樣講,心中極其惱怒,一時之間講不出話來,單思用力一掙,已掙脫了胡明,哈哈大笑著,向外走去。

  胡明在他的身後,大聲叫:"只要是你和齊白的發現,就一定我知識範圍之內。"

  我立時問道:"單思怎麼回答?"

  胡明神情悻然:"他沒有回答,一直笑著,走了。"

  我握著拳:"你沒有追?"

  胡明冷笑:"我為什麼要追他?不論他們有什麼發現,弄不明白了,去找誰?只有我可以解答他們的問題。"

  我問道:"那麼後來,齊白和單思,有沒有再來找你?"

  胡明現出了十分憤然的神色:"沒有,我甚至不知道單思已經死了。"

  這時候,我心中的疑惑,也到了極點。照常理來說,齊白和單思,在埃及,要是找到了什麼極其隱蔽的古墓,他們應該找胡明。可是單思去找胡明,只是為了打聽齊白的下落。齊白也沒有和胡明聯絡過,反倒將兩卷錄音帶寄了給我。

  我知道胡明自尊心強烈,所以我小心地問:"照你看來,是不是有什麼埃及的古墓,在你的知識範圍之外?"

  我已經問得小心翼翼,可是胡明還是勃然大怒:"放屁!"

  我為了避免給他再罵下去,轉頭向外,這才發現,車子已在開羅郊的公路上,我道:"我們到哪裡去?"

  胡明沒好氣:"你不是要去見病毒?"

  我高興地叫了起來:"我早就知道你有辦法。"

  胡明道:"他是不是見你,我還不能肯定,我只是和他的一個主任看護聯絡過,看護說他習慣於安靜生活,不很肯見人,我們要到了他那裡再說。"我攤了攤手:"那不要緊,我可以令得他有興趣見我,因為我知道齊白到那個怪異的古墓,是出於病毒的意思。"

  車子一直向前駛,轉了一個彎,那時,已經是夕陽西下時分了,在滿天晚霞之下,我看到了那棟白色的大房子。

  說是"一棟房子",或者不怎麼貼切,應該說,那是"一組房子",一棟大洋房的主體,還有許多附屬的建築物,然後才是相當高的圍牆,一體純白色,在夕陽下看來,美麗之極。

  圍牆外,是一大片極整齊的草地,草地中有一條車路,直通大鐵門。

  胡明吸了一口氣:"這就是盜墓人之王,病毒的住所。"

  我吸了一口氣:"看來他比法老王還更會享受。"

  胡明道:"像他這樣的人,真不知應該如何評價。他是盜墓人,但他對發掘人類古文化的貢獻,在任何人之上,不知有多少古墓,自建成之後,首次進入的人就是他。"

  我對於病毒應該獲得何等樣的評價,沒什麼意見,只是想快點見到他。車子在門口停下,已經有一個穿著鮮明制服的看門人在門後出現,胡明自車中探出頭來,看門人的神情十分訝異,道:"胡教授,主人沒吩咐說你會來拜訪。"

  胡明沉聲說道:"現在去告訴他。"

  看門人面有難色,但還是打開了門,胡明駕車直駛進去,大花園中設施之豪華,我不擬細述,車子停下後兩分鐘,兩個穿著同樣鮮明的制服的男僕,將我和胡明,延進了客廳。

  大約等了十五分鐘,我開始有點不耐煩時,一個妙齡少女走了進來,她穿著護士制服,容顏明麗:"胡教授,主人在休息室見你。"

  我一聽,立時站起來,那護士向我抱歉地一笑:"對不起,主人沒說接見閣下。"

  她和胡明走了進去,不一會,她就急急走了出來,神色張惶:"真對不起,原來主人要見的一個人是你,不是胡教授。"

  她正說著,胡明也氣鼓鼓走了出來,向我瞪了一眼:"要不要我等你?"

  我向他作了一個"不是我錯"的手勢:"不必了,我會和你聯絡。"那護士向胡明千道歉萬道歉,等胡明走了之後,才領著我進去。在經過了一條走廊之後,我來到了病毒的"休息室"。

  那休息室,根本不是"室",而是一個極大的棚,至少有五十公尺見方,一邊是一個大游泳池,頂上是玻璃,內中的一切佈置,全是熱帶式的,自頂上垂下許多熱帶的蔓籐類植物,南太平洋情調的音樂輕播。一個老人,躺在一張懸掛在架上的睡椅上,有一個護士,正在輕推著那張睡椅,令得睡椅緩緩地搖。

  我知道老人就是病毒,天下第一的盜墓人,我對這個人,聞名已久,他真是一個十分特異的人物外形上的特異。

  那張睡椅很大,而且很柔軟,病毒的身子,有一半陷在柔軟的墊子之中,他個子小得出奇,看來至多一公尺多一點,站起來的話,只到普通人的腰際。

  他不但矮小,而且出奇的瘦,滿是皺紋的皮膚,就像是披在身上,隨時可以脫落。

  我不論如何想,都未曾想到過,這個世界上最出色的盜墓人,贏得了"病毒"這樣外號,在這裡過著帝王般生活的人,會是一個侏儒。

  病毒的頭髮稀疏而長,唯一令人感到這個侏儒不類普通人之處,是他的一雙眼睛,十分有神,他向我望過來,有一股懾人的力量。

  他一看到了我,就向我招了招手:"過來,過來。"

  他一開口,聲音洪亮得驚人,令我怔了一怔,他接著道:"你是齊白說的那個人,衛斯理?"

  我道:"是的。"

  一個護士搬了一張椅過來,我坐下。病毒一直用他炯炯發光的眼睛打量著我:"齊白不怎麼肯服人,但是他說,如果你入我們這一行的話,會比他出色。"

  我不禁苦笑,這算是稱讚?我只好道:"那是他個人的意見。"

  病毒不置可否地"嗯"地一聲,從他的神情看來,顯然不以為我是可造之材:"你是齊白的朋友,你來找我,為了……"

  我直了直身子:"齊白寄了兩卷錄音帶給我。"

  病毒又"嗯"了一聲,並沒有什麼表示。

  我想了一想,直截了當地道:"那兩卷錄音帶,顯示他在一個十分奇特的地方,而他說,是由於你的提議,他才去的。"

  病毒道:"是啊,現在我退休了,我常將一些有價值發掘的地方讓他去,除了我之外,他最好。"

  我開始有點緊張:"那麼,大約兩個月前,你叫他到什麼地方去?"

  病毒揚起手來,在他自己的額角上,輕輕叩著:"讓我想一想,對,根據資料,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上,有一座很值得發掘的古墓……"

  我道:"不會是那地方,我看多半是在一個叫伊伯昔衛的小鎮附近。"

  病毒用他宏亮的聲音,"呵呵"笑了起來,道:"尹伯昔衛?那是齊白的住所之一,在那裡,他有一棟漂亮的房子,和幾個漂亮的女人!"

  我呆了一呆,兩次錄音帶和他拍給我的電報,全是從那地方來,還以為他到的怪異地方,一定是在那小鎮附近。

  我心中有點發急:"那麼,你再說說那個美素不達米亞平原上的古墓。"

  病毒道:"那是屬於一個富有商人,正確的遺址,還未曾找得出……"

  我忙道:"那麼,另外還有什麼?"

  病毒道:"還有一個中國皇帝,死前一共造了七十二個假墓,但是我已經可以知道他真正是葬在哪裡,我也曾要齊白去發掘,那個皇帝叫……"

  我忙揮手道:"他不會是。"

  我之所以阻止他說下去,是因為我對"曹操七十二疑塚"的所知,不會比病毒少,不想聽他多解釋。病毒接著,又提及了幾處地方,一處甚至在澳洲,我道:"我看都不是,那地方一定十分特異,特異到他的精神狀態十分不正常。"

  病毒"哦"地一聲:"所有古墓的內部,都是極異特,因為……"

  他接下來,就一直不絕地用盡了形容詞,來形容他到過的古墓中的特異情形。

  我聽了不到十分鐘之後,就不禮貌地打斷了他的話頭:"真對不起,我對古墓不是很感興趣,我只想知道齊白到過什麼地方。"我講到這裡,頓了一頓:"因為我有一個好朋友因此而被人槍殺,他的名字叫單思。"

  病毒一直躺著,一直到我說出單思被人槍殺,他才陡地坐了起來。別看他全身老得起皺,可是他動作卻敏捷得驚人,一坐了起來之後,就失聲道:"什麼?單思死了?單思死了?"他的那種震驚,出自自然,而當他吃驚之際,眼中的光采更甚。

  病毒伸出手來,想抓住什麼,一個護士忙伸出手去,給他握著。

  他氣咻咻道:"誰殺死他的?"

  我苦笑道:"一個一流的狙擊手。至於是什麼人,一點頭緒都沒有。"

  病毒的神態更是激動,口唇掀動著,可是卻並沒有說出什麼來,看他的情形,像是單思的死訊給他的打擊太大,以致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我怔怔地望著他,病毒的震動是突如其來的,消失也極快。不到一分鐘,他已經完全恢復了常態,鬆開了護士的手,緩緩躺了下來。

  在他躺了下來之後,用一種極度平淡的口氣道:"哦,單思死了。"

  我從來也未曾見過一個人能在那麼短的時間之中,從極度的震撼,變為這樣平靜。這時,他的平靜,顯然是假裝出來的。盡避他偽裝平靜的功夫極好,可是他剛才的震驚,卻無可掩飾。

  我對病毒的這種態度,感到一陣厭惡,所以我的語氣,聽來冰冷:"你不感到應該對單思的死亡,負一點責任?"

  病毒在聽到了我這樣問他之後,甚至伸出一個懶腰:"我?要負責?難道你說的那個第一流槍手,是我派出去的!"

  我早就知道病毒是一個超級老滑頭,但是我卻未曾料到他不止是超級,而且是超特級的老滑頭。要對付這種超特級的老滑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也不是完全沒辦法的。辦法就是開門見山,直截了當,不和他去繞彎子。

  所以,我一聽得他這樣回答,立時道:"單思好好在家裡,是齊白打電話去,叫他一起參加工作。"

  病毒的眼睛半瞇著,發出一下拖長了的鼻音,"嗯"地一聲:"那又怎樣?"

  我伸出手指,直指著他:"而齊白到那個古墓去,是你叫他去的。"

  我話一講完,不等病毒有反應,更不給他以否認的機會,立時又道:"別否認,我有齊白的錄音帶,可以證明這一點,剛才你也承認過。"

  病毒呵呵地笑了起來,他的笑聲,聽來甚至是十分溫柔:"年輕人,我已經說過了,最近我給了他幾份資料,我實在不知道他到了其中哪一處地方,如果沒有別的事情……"

  他下面的話未曾說下去,可是逐客的神情,已經十分明顯。講完了那句話之後,緩緩閉上眼睛,像是當我已不在他的面前。

  我忙道:"對不起,我……"我話沒有講完,那兩位美麗的護士,已經站起來,向我揮著手:"請你離開。"

  我搖頭道:"不行,我要問的事……"

  這一次,仍然是我的一句話還沒有講完,便聽到了一個粗魯的聲音:"你要問的話,全部問完了。"

  我循聲看去,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有兩個身形極其高大粗壯,估計體重超過一百五十公斤,而且全身都是堅實肌肉的大力士,穿著古埃及武士的服飾,正向我走過來。

  那兩個大力士,還不是單獨來的,他們的手中,各自牽著一頭黑豹。

  這種黑豹,是所有兇殘動物之中最危險的一種,我沒有把握赤手空拳,戰勝那兩頭黑豹。

  我一面後退,一面搖著雙手:"還有幾句話……"

  我話沒有說完,那兩個大力士鬆了鬆手,兩頭黑豹向前撲來,它們的動作如此之快,一下子,撲到了離我身前還不到三十公分處,我甚至可以感到那兩頭黑豹口中噴出來的那股熱氣。

  我退得極其狼狽,幾乎跌倒,而且一退之後,轉過身,一直向前奔,奔出了病毒宮殿一樣的美麗住宅的大鐵門,那兩個大力士一直牽著那兩頭黑豹,在我後面,亦步亦趨地追著。

  我奔出了鐵門,心中窩囊之至。我,衛斯理,竟然叫人這樣狼狽不堪地趕了出來。

  可是既然已經叫人趕了出來,還有什麼辦法可想?我回頭看一下,看到那兩頭黑豹,倚在鐵枝上,人立著,爪甲銳利,發出低沉的吼叫聲。

  我未曾料到會這樣一無結果,很後悔沒有叫胡明等我,以致我要走一大段路,才搭得上車子,來到了胡明的住所。

  胡明開門,迎我進去,他的神情很緊張:"怎麼樣?有什麼結果?"

  我搖頭道:"沒有,一點收穫也沒有,我是被兩個大力士和兩頭黑豹趕出來的。"

  胡明苦笑了一下:"這樣受過訓練的黑豹,一共有八頭之多。你知道,病毒的住所,真正是一座寶庫,他並不相信銀行,他歷年來所得的寶物和金錢,全在他的住所中。"

  我進入了胡明的書房,撥開了幾堆書,找到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病毒什麼也不肯說,我看,只好去找齊白。"

  胡明苦笑道:"我不知道齊白在什麼地方,真的不知道,很久沒有和他聯絡了。"

  我道:"不要緊,我知道他在尹伯昔衛鎮上,有一所住宅,明天我就動身去找他。"

  胡明望了我半晌道:"其實,單思的死,可以完全交給警方去調查。"

  我吸了一口氣:"整件事疑團太多,單思有人追殺,齊白下落不明,大國太空署人員冒充是拍賣公司的人別勸我放棄這件事。"

  胡明攤了攤手,重重放了下來,拍響他的身體:"祝你好運。"

  我向他望去:"電話在哪裡?"

  胡明道:"自己找吧,反正一定是叫書本壓住了。"

  他不再理會,我費了好大的勁,也找不到電話,還是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才知道它在什麼地方,電話響,是大學有人來找胡明,胡明匆匆離去,我打了一個長途電話給白素,白素又不在家。

  我只好坐了下來,胡亂翻閱著一些書。那些研究古埃及歷史的書,我也看不進去,尤其是在思緒極度紊亂之際。我撥開了一些書,居然給我看到了一具小型電視機,我順手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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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怪電話


  電視上在做問答節目,我也沒有心思看,正想休息一下,電視節目突然中斷,出現了一個報告員,用急速的聲音道:"半小時之前,有一架小型飛機,起飛後發生爆炸,機上人員,無一生還,飛機殘骸,遍佈在沙漠上。"
  我向電視機看,看到沙漠上,有一個斷下來的機尾,隔老遠,才有另一塊機翼尖。

  那報告員又道:"據知,除了機上人員之外,這架小型飛機的搭客,一共六人,他們全是著名的拍賣公司,聯富拍賣公司的高級人員,飛機是他們的專機……"

  聯富拍賣公司的六個高級人員!

  就是我在飛機上見到的那六個人?

  我感到事情極不尋常,因為我至少知道這六個人全是太空署的工作人員。

  太空署的工作人員,為什麼要冒充拍賣公司的職員,向我高價購買盜墓人從古墓中得到的東西,這一點,想破了我的腦袋,也想不出來。但是,六個人突然一起死亡,這事情實在太不尋常。

  我來到電話之前,打電話到大使館去,在電話接通之後,我要求和大使通話。對方的回答是:大使正在忙碌中,有什麼事,可以和他秘書談。

  秘書來聽電話,我道:"告訴大使,我對于飛機失事而死的那幾個人的真正身份,十分清楚,不想秘密暴露,最好請大使來講話。"

  在說了這番話之後的二十分鐘,我才聽到了另一個聲音:"對不起,大使不能聽你的電話,同時,他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我感到十分惱怒:"貴國太空署的官員,冒充拍賣公司的職員,這一點,相當有趣吧。"

  對方的回答來得很快:"我們每天都接到不少神經病患者的電話,但是以閣下的病情最嚴重。"

  他一講完,就立時掛上了電話。

  我握著電話聽筒,怔了片刻,實在無法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我有極其鑿的證據,可以證明那六個人不是什麼拍賣公司的職員,而是太空署的官員,可是該國的大使館,卻斷然否認。

  本來,那六個人就算因為飛機失事而喪生,也全然不關我的事,我本身的煩惱已經夠多了,單思離奇死亡,齊白的行蹤詭秘,我才沒有空閒去理會什麼太空署不太空署。

  可是,偏偏那六個人,又曾向我提出,要以鉅款購買齊白給我的"東西"。

  全然風馬牛不相干的人和事,就是因為他們這一行動,而發生了聯繫。齊白在古墓中發現了什麼?何以會導致太空署人員假冒了身份來向我收購?

  不論我想像力如何豐富,都無法找出答案,再加上會見病毒一點收穫都沒有,我心中沮喪之極,走動了幾步,又移開了一大堆書,在一張躺椅中,躺了下來。

  我思緒一直在活動著,才一躺下來不久,我就想到:那六個人在飛機上和我相遇,應該不是偶然。我搭那班飛機,他們恰好在機上;那是他們一直在跟蹤我的結果。

  一想到了這一點,我直跳了起來。

  跟蹤!一直有人在跟蹤我!

  這和單思要跳樓之前,說有人要追殺他的情形,十分相似。那麼,要追殺單思的,是不是就是那六個人?

  太空署的人員,追殺一個盜墓專家,這件事聽來雖然十分無稽,但也不是絕無可能。那麼,如果作進一步的推論,單思的神秘死亡,也和那六個人有關?和太空署有關?

  一層層推下去,我感到已經掌握了一些什麼,可是還十分模糊,我想起那顆取走了單思性命的子彈,屬於我從來也未曾見過的槍種。一個大國的太空署,掌握先進科學尖端,它的工作人員,有不為世人所知的新型武器,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然而,奇怪的是,何以太空署的人,要對付一個盜墓人?

  我像是捕捉到了一些什麼,可是想下去,卻又只是一片紊亂。

  胡明還沒有回來,我應該如何是好?是立即去伊伯昔衛找齊白?還是再找大使館聯絡?

  我來回踱著,來到了書桌旁,就在這時,電話鈴忽然響了起來,我讓它響了很久,都不想去接聽,因為胡明不在,我聽了也沒有用。

  電話鈴響了足有兩分鐘之久才停止,不到十秒鐘,又響了起來。

  我拿起了電話:"胡明教授不在家。"

  那邊靜了片刻,才有一個聽起來十分刺耳尖銳而又短促的聲音。我必須先形容一下那種聲音,雖然它很難形容。

  這種聲音,聽來像是變更了速度的錄音帶,將速度變快了,聽了不舒服、不自然。但所講的話,速度卻並沒有加快。

  我一聽,第一個感覺便是:這不像是人發出來的,倒像是一具什麼機器的聲音。

  然而,這種感覺,立刻就被那聲音所說的話引起的震驚所替代,在我說了一句之後,聲音傳來:"衛斯理先生?"

  我在胡明處,到目前為止,只有白素一人知道。病毒也有可能知道,但我決不以為病毒在將我趕了出來之後,還會打電話來找我。而那聲音,顯然又不是白素的聲音。我"嗯"了一聲,反問:"是,哪一位?"

  那聲音又靜了片刻,在那片刻之間,我在思索著,那是什麼人打來的電話,在這一段時間中,我又向著電話,"喂"了幾次。

  大約在二十秒之後,那聲音才又響了起來:"衛先生,對你來說,我是陌生人,但是我很想見你。"

  我說道:"為什麼?"

  那聲音道:"見面再講,好不好?"

  我必須再形容一下那聲音,那聲音聽來十分刺耳,可是所使用的,卻是極其標準典雅的英語。如果沒有極高的教育水準,一般來說,不會使用這樣的語言。我心中充滿了疑惑:"好,你知道我在哪裡,可以來見我,我等你。"

  那聲音忙道:"不,不,真對不起,我不能來見你,要請你來見我,當然那是不應該的,可是真的,只能你來見我。"

  我悶哼了一聲:"有點滑稽!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什麼人,而且,是你要見我,一般來說,當然你是有事情求我,為什麼你不能來見我?還有一個問題,你究竟是什麼人?如何知道我在胡明教授處?"

  那邊並沒有回答。

  我又"喂"了幾聲,才聽得那聲音道:"你來了之後,就會明白,真的,到時,你一定明白。"

  我迅速地思索著:"好,你在哪裡?"

  那聲音道:"二十九點四七度,二十九點四七度。"

  我低聲罵了一句:"那是什麼地址?"

  那聲音呆了一呆,像是反而在奇怪我這樣的反問是什麼意思,然後,他才道:"對不起,我忘了說明,是北緯二十九點四七度,東經二十九點四七度。"

  剛才,我是聽不懂"二十九點四七度"是什麼意思,但在對方加上了說明"東經"和"北緯"之後,我當然明白了。

  東經和北緯的交岔點,可以標明一個所在。但是,什麼人會用這樣的方法,來說明自己的所在?一時之間,我思索著,還想問什麼,但是那聲音已道:"衛先生,請你要來,盡快來到,請你要來。"我忙道:"等一等,你……"那聲音卻不理會我在講什麼,只是一直重複著,道:"請你要來,盡快來到,請你要來。"

  聽起來,重複的聲音,像是錄音帶在不斷重播。在重複了約莫十次之後,電話就掛斷了。

  我又大聲"喂"了幾下,沒有反應,放下電話後,我感到一陣昏眩,這個電話,神秘之極。我並沒有呆了多久,立時找到了一張地圖,一看經緯度,東經二十九點四七度,北緯二十九點四七度,全在埃及境內。

  我再找了一張埃及的地圖,迅速地查看著。經度和緯度的數字一樣,這倒也不足為奇,我找到的地圖不算是很詳細,但即使是一份普通的地圖,也可以找得出,那個經緯度的交點,是在埃及開羅西南方向的一處沙漠。用直線來計算距離,在開羅西南兩百公里。我對北非的沙漠不算是很清楚,但是也可以知道,那一大片沙漠,極其荒涼,如果說剛才那人在"二十九點四七"處打電話來給我,那簡直不可思議。

  但是,我又的的確確,接到了這樣的一個電話,給了我這樣的一個"地址"。

  我也知道,在地圖上看來,雖然只有兩百公里,但是實際上就算有充分的準備和理想的交通工具,變幻的大沙漠之中,也充滿了各種各樣想不到的兇險。我是不是應該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而去冒這樣的險?這可能是病毒的把戲,他為了怕我在開羅繼續在他的口中得到些什麼,就有理由把我"充軍"到兩百公里外的沙漠去!

  在放下電話的一剎那間,已經決定到"二十九點四七度"去,但這時細想了一下,有點動搖,我想多找一點這個"地址"的資料,我在亂翻亂找,胡明推門走了進來,叫道:"天,你在破壞什麼?"

  我直起身來,道:"我想找一點地理資料。"

  胡明瞪著我,張大口,看他的樣子,他的口若是夠大,會把我吞下去。而,就算他的口不夠大,他也會衝過來咬我一口,我可不願意冒這個險,所以忙搖著手:"別緊張,我接到了一個極神秘的電話,叫我到二十九點四七度去見他。"

  胡明畢竟是一個出色的考古學家,考古學家須要在各種莫名其妙的地方發掘古墓,對於用經緯度來探明一個所在的方法,不會陌生。

  他聽了我的話之後,怔了一怔:"北緯?"

  我連連點頭:"東經也是這個數字,你對於那地方,有什麼概念?"

  胡明又望了我片刻,咕噥了一句:"亂抄亂找,弄亂我的東西。"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迅速地打開了一個櫃子,取出了一個老大的文件夾來:"那地方是沙漠,開羅西南,大約兩百公里……"

  他打開了文件夾,其中是一幅一幅的地圖,看來如軍用地圖,十分詳盡。他迅速地翻看地圖:"這是探險地圖,比軍事地圖還要詳細,三年前,或者是四年前,我曾率領一個考古隊到過那個地方,病毒告訴我……"

  胡明講到這裡,有點神情忸怩。他一直以為,以他的身份而言,和病毒這樣的人來往,十分不光采,可是他的事業,又使他和病毒有聯繫。

  他頓了一頓,又自嘲地笑了一下:"病毒告訴過我,他的一個徒弟,就在那一帶,發現過一些銀器,來歷不明,有看很古老的花紋……"

  我怕他再說下去,又要長篇大論討論那些銀器的來歷,所以連忙打斷了他的話頭:"先別理這些,你找出那地方的地圖來再說。"

  胡明又瞪了我一眼,口中唸唸有詞:"二十九點四七,二十九點四七……"

  過了不多久,他就抽出一張地圖來,他先不看地圖,望向我:"你知道用經緯度來定地點的意義麼?"

  我道:"當然知道。"

  胡明"嘿"地一聲:"說說看。"

  我有點不耐煩:"任何中學生都可以回答得出,一條縱線,一條橫線,交點,就是那地點。"

  胡明道:"請問,那地點有多大?"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答不上來。胡明又道:"在平面幾何上,點只有位置,沒有面積,所以,經緯度的交點,只是在地圖上的一個位置……"

  我一伸手,自他手中,將他揀出來的那幅地圖,搶了過來:"只要有這個點,我就可以見到這個人。"

  我一面說,一面向地圖看去。我也經歷過不少探險的歷程,所以看得懂探險地圖,我看到圖上有一個紅色交叉。這個符號,代表極度危險。

  在那紅色交叉之下,注著一行小字:"流沙井,旋轉性,沒有時間性。"

  我再看那交叉點,恰□是在地圖上標明的經度的二十九點四七度上。

  我呆了一呆:"流沙井的意思是……"

  胡明湊過頭來,看了一眼,立時"哼"地一聲:"一定是有人在開玩笑。"

  我"哦"地一聲:"何以見得?"

  胡明道:"流沙井是最危險的一種沙漠現象。沙漠中的沙在不斷流動,像是水流一樣,當然速度要慢得多。流沙井由一種特殊的地形和這個地區的風力所形成,是沙的漩渦。表面上什麼也看不出,但是沙的漩渦,幾乎可以將任何東西,頑固地扯進沙裡面去,永遠沒有機會再冒出來。"

  我一面聽胡明的解釋,一面不禁暗中捏了一把汗。胡明說這是"開玩笑",那根本不是開玩笑,簡直就是謀殺。我道:"如果我去的話……"

  胡明一攤手,聳了聳肩:"你一進入流沙井的範圍,就是一直向下沉去,天知道你會沉到多麼深。"

  我皺了皺眉:"在流沙井的四周圍,應該有危險的警告?"

  胡明呵呵笑了起來:"在沙漠中豎警告牌?你好天真!"

  過了好一會,我才說道:"只有病毒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胡明怔了一怔:"什麼意思?"

  我道:"電話,是打到這裡來的。"

  胡明的眼睛瞪得很大:"病毒叫你去那裡幹什麼?想害你?別亂想了,他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也知道我熟悉沙漠的地形,不會用這個笨法子來害你。"

  胡明的話,聽來十分有理。那麼又是誰打來的電話?胡明道:"你當然不會去?"

  我道:"去了只是送死,當然不去。"

  胡明道:"到那裡去,保證你見不到任何人。在流沙井上,只有一種特殊的蜥蜴,才能生存,這種蜥蜴,甚至也不敢同時用四隻腳站在流沙上,只敢用兩隻腳,交替著停留,行動保持極快的速度,不然,就會被沙的漩渦扯下去。"

  胡明的話,不知道是不是過甚其詞。但是他表情嚴肅,倒也很有令人不能不相信的效果。

  胡明笑了一下:"你準備什麼時候去伊伯昔衛?"

  我道:"其實,到伊伯昔衛去,只怕也是白走。希望能再和病毒好好談一下!"

  胡明一聽,臉上變色:"別再想我替你搭路,你要見他,自己去想辦法。"

  我不理會胡明,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閉上眼睛想:是不是有可能偷進去?

  從今天一進一出的印象來看,病毒的華麗住宅,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防守。但愈是先進嚴密的保安系統,在表面上愈不容易看出,有刺的鐵絲網防盜,早已落伍。

  問題是,即使突破了保安網,見到了病毒,又有什麼用?我又不是沒有見過他,還不是一點收穫都沒有!想來想去,似乎沒有一條路走得通,只好長歎了一聲,睜開眼來。

  胡明正瞪著我,我苦笑了一下:"只要知道齊白到過的古墓在什麼地方,那就好了。而齊白說得很明白,是病毒叫他去的。單思可能也去過,不過他已經死了,知道那古墓所在的,只有病毒和齊白兩人。"

  我的話才一講完,就聽到一陣門鈴聲,接著是開門聲和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

  急驟的腳步聲一直來到我們所在的房間門口才停止,胡明去開門。一個滿頭大汗的埃及人,神情極度惶急,手中拿著一頂布帽,那頂布帽可能一直用來抹汗,濕得幾乎可以絞出水。

  胡明一看到那人,就叫了起來:"阿達,什麼事?"

  那個被稱為"阿達"的埃及人,張大了口,喘著息,腳步踉蹌,撞散了一疊堆得相當高的書,來到了書桌之前,伸手按住了書桌的一角。

  他面色灰敗,身子發抖,汗水隨著他的發抖,落下來,滴在書桌的桌面上,發出輕微的"拍拍"聲。從這個人的神情來看,他心中的惶急恐懼,當真已到了極點。我忙向胡明望去,道:"這位朋友……"

  胡明也走了過來:"他叫阿達,是……是……"

  胡明在介紹阿達身份之際,像是十分難以開口,猶豫了一下:"他是病毒的徒弟,我和病毒有點聯繫,阿達是中間人。阿達本來,是我的學生。"

  我向阿達望去,阿達一直在喘氣,直到這時,才緩過一口氣來:"他們又來了。"

  這句話,乍一聽,全然莫名其妙。但由於阿達的神情是如此可怖,聲音之中也充滿了震驚,是以這樣平常的一句話,聽來竟也令人充滿寒意。

  胡明忙問道:"誰又來了?"

  阿達雙手掩著臉:"他們!他們!"

  我大喝一聲:"他們是什麼?"

  我不問"他們是什麼人",而問"他們是什麼",是我已在阿達的神態之中,感到"他們"一定是一種極其可怕的東西,不然,阿達不會怕成那樣子。

  我已經算是問得疾言厲色的了,可是阿達根本沒有聽進去,他還是自顧自地用震驚已極的聲音道:"一定是齊白沒做成功,所以他們又來了。"

  一聽得他這樣講,我再也坐不住,一下站了起來:"你說什麼?"

  阿達忽然現出一個想哭的神情,我看出他的情形很不正常,一面向胡明喝道:"酒!"一面我手指"拍"地彈出,彈在阿達的太陽穴上。

  這一彈,還真有用,阿達全身一震,搖搖欲墜,我忙扶著他坐了下來,這時,胡明也已經遞過了一杯酒。

  我接酒在手,那酒的酒味之烈,得未曾有,刺鼻之極,決計不會是什麼陳年佳釀。但這時,酒的目的,不過是要使阿達鎮靜下來,酒味是不是好,無關緊要。

  我一接酒的手,就握住了阿達的臉頰,令他張開口來,然後,向他口中,灌酒進去。

  阿達被逼著連喝了三大口,才怪叫了起來,整個臉上的肌肉全在抽動,怪叫道:"天!這是什麼東西?"

  我冷冷地道:"不會是浸木乃伊用的……"

  我只講了半句,胡明陡地向我使了一個眼色,並且用肘碰了我一下,我吃了一驚,不敢再說下去,忙改口說道:"你現在是不是好多了?"

  阿達又喘了幾口氣,然後,以極度懷疑的目光,注視著杯中的半杯剩酒,咕噥著道:"我敢打賭,木乃伊喝了這樣的東西,也會醒過來。"

  我吸了一口氣:"你剛才提及'他們又來了',又說'齊白一定沒有成功\',究竟是什麼意思,請你從頭說一說!"

  阿達立時以望著那杯酒相同程度的懷疑眼光望向我,又向胡明投以詢問眼光。我道:"我叫衛斯理,是胡教授的好朋友。"

  阿達"哦"地一聲:"是你!你今天見過病毒,在你走後不久,他們又來了。"

  他又重複了"他們又來了"這句話。這時,我已經看出阿達敘事沒有條理,若由他從頭講起,只怕更糟,還不如一點點問他,自行將他的答案連貫起來的好。

  我也已經感覺到,阿達所講的"他們",和"齊白沒有做成功\",可能和我的探索有極大關連。

  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來平靜:"他們?他們是什麼?"

  我仍然用第一次問的問題,阿達直視著我,反問道:"你以為他們是什麼?"

  我忍住了氣惱,說道:"我怎麼知道,我又沒有見過他們,是你,因為他們又來了,才感到那樣害怕?"

  阿達怔了怔,喃喃自語:"我害怕?我害怕了?我十分害怕。"我悶哼了一聲:"你剛才進來的時候的那樣子,害怕得像是被十隻餓貓圍住了的老鼠。"

  阿達苦笑了一下,伸手在臉上抹了抹汗:"其實沒有什麼可怕。"我真被他的態度弄得冒火:"如果你不再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那麼,你一定會害怕!"

  胡明叫道:"衛斯理,這樣子恐嚇人,十分卑鄙。"

  我實在忍無可忍,用力一拳,打在桌子上,發出的聲響之巨,令我自己也吃了一驚。這一拳的力道,我在盛怒之下,的確是大了一些。但胡明的古董桌子,一定也年代太久遠,木質起了變化,以致我一擊之下,巨響之後,桌面,竟被我擊穿了一個洞。

  阿達雙眼瞪得極大,整個人直跳了起來,伸手指著我,顫聲道:"你……你……是他們一夥的?"

  我厲聲道:"他們是什麼?"

  這已是我第三次問這個問題了,阿達吃驚地向胡明望去,胡明也又驚又恐,又無可奈何:"他問什麼,你就回答什麼吧,別惹他再生氣,這個人生起氣來,完全不像人。"

  阿達又向我望來:"那……你們……是一夥的。"

  仍然一點也沒有問出什麼。但是我倒可以知道了一些事。其一,"他們"是人,不是什麼怪物,因為阿達認為我是"他們的一夥"。

  其二,"他們"的脾氣多半也不很好。

  我盯著他:"好,他們又來了,今天?"

  阿達先後退了兩步,才連連點頭。我又問道:"那麼,他們第一次來,是什麼時候?"

  阿達道:"三……三個月前……大約……三個月前。"

  我道:"他們來見病毒?有什麼事情?"

  阿達又望了我半晌,直到像是肯定我打穿桌面的拳頭不會向他身上招呼,才鎮定了一些,可以開始比較有條理地回答我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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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他們"又來了!


  我說"比較有條理",其實也雜亂無比,所以,我並不將阿達的回答照話實錄,而是在整理了一番之後再寫出來,這樣,對於當時曾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比較容易明白。
  阿達是病毒的徒弟之一,病毒究竟有多少徒弟,不必去深究,其中有些很有身份,像阿達就是,他有大學考古學的碩士銜頭,出生在一個富有的商人家庭,可是偏偏熱衷於盜墓。據他後來自己陸陸續續向我說起,單為了見病毒一面,就不知花了他多少心血,而終於能拜在病毒門下,做病毒的徒弟,所花的時間、精力,比四年大學課程更甚。

  但是,阿達在病毒門下,學到了一些什麼呢?前後七年,什麼也沒有學到。因為不幸得很,阿達被病毒認為沒有天才。

  盜墓人也要有天才麼?病毒的說法是:當然要有!任何藝術家,都是九分天才,一分努力。莫扎特四歲就能作曲,他再努力,也不過四年的時間,你能叫一個鞋匠花四年功夫就學會作曲嗎?盜墓是一種高度的藝術,非靠天才不可。他在三歲時就能爬進曲折的墓道,把墓裡最名貴的東西帶出來,這不是天才是什麼?

  阿達由於沒有盜墓的天才,所以在病毒門下,一直庸庸碌碌,毫無表現。不過,他總算是病毒的弟子,在病毒豪奢的住宅中,聽病毒吩咐他辦一些瑣事的資格,還是有的。

  阿達在提到他自己有這個資格時,曾十分鄭重地聲明:千萬別輕視這個資格,要能在病毒身邊辦瑣事,比當埃及總統的隨身保衛還要忠貞靠得住,比當考古學教授要有更多的知識。

  (胡明聽到這樣聲明,只好悶哼一聲。)

  阿達說病毒從來不相信別人,甚至連死人都不相信,所以,不是他認為靠得住,不能常在他身邊。而病毒對各地古墓的認識之深,如數家珍,在他身邊,如果不是有這方面豐富的知識,根本一句話也說不出去。

  我始終覺得阿達很可憐,所以他在這樣自我標榜的時候,我並沒有表示什麼意見,而且,竭力忍著,不使自己笑出聲來。

  在明白了阿達的身份之後,才可以明白何以那三個人來的時候,阿達首先看到"他們"。

  是的,阿達口中的"他們",是三個人,三個男人,三個穿著沙漠中遊牧民族服裝的男人。

  沙漠中遊牧民族的服裝,寬大,連頭套住的白色長袍。那三個男人來的時候,將頭罩拉得十分低,連他們的臉也看不清。

  阿達在警衛室中病毒的住宅,有許多間警衛室。每一間警衛室的設備,大致相同,有許多閉路電視,可以察看各個角落的情形。

  阿達所在的那間警衛室,專門負責監看整個住宅的大門和圍牆。大門就是我去拜訪病毒時首先到達的那座大鐵門。

  在大鐵門附近發生的事,警衛室都看得見,在那裡發出來的聲音,警衛室中,也都聽得見。

  時間是下午,他看到電視螢光幕上,大鐵門外,出現了一輛車子,車子駛近,在大鐵門前停下,從車中下來了三個穿著白長袍,連臉面也看不清楚的男人。看門人迎了上去,那三個來人中的一個道:"我們要見哲爾奮先生。"

  看門人呆了一呆,連他也不知道誰是"哲爾奮先生"。看門人道:"這裡沒有什麼哲爾奮先生。你們早已闖進了私人地方的範圍,請立即離去。"

  那來人的聲音,聽來冷而堅硬,極不自然,像是由什麼機器,而不是由人發出來的。

  (阿達用這樣的話形容三個人的聲音,我大吃一驚,立時想起了我接到的那個怪電話。)

  那人又道:"怎麼會沒有?哲爾奮先生,就是你們的主人,這所巨宅的主人。"

  看門人的神情極疑惑,通過電視在監看的阿達,也極其疑惑。"哲爾奮先生"這個名字聽來十分陌生,連阿達也沒有聽說過。

  看門人道:"我相信你弄錯了,我的主人是……"

  他講到這裡,停了一停,主人的外號是"病毒",但畢竟只能在背後叫叫,是不能當著外人講出來的。那三個人中的一個道:"是,他……人家全叫他病毒,不過哲爾奮才是他的名字,請你去告訴他,有三個遠方來的朋友要見他。"

  阿達這時,也感到十分奇怪,他通過傳訊系統,向看門人道:"請三位來客等一會,我去通報。"

  阿達轉過身,按動了一下掣鈕,向病毒報告有人客來訪的情形。

  病毒當時,獨自一個人在第三號收藏室中。

  在病毒的住宅之中,一共有二十間收藏室。連他,作為病毒的徒弟,已經有資格在這所豪華住宅中隨便行走的人,這二十間"收藏室"也是禁地,除了病毒之外,只有齊白進入過這二十間收藏室,還有一個中國人,也曾由病毒帶進去過。

  阿達不知道這個可以享受特殊待遇的中國人的名字,但可想而知,那一定是單思。

  (阿達提及那二十間"收藏室",胡明的眼睛都幾乎凸出來,而且不由自主,吞著口水。當然,病毒的收藏室中,不知藏有多少得自世界各地的古物,足以令胡明這樣的考古學家,做夢也想看。)

  病毒的聲音十分憤怒:"什麼人要見我?我在收藏室的時候,不見任何人。"

  阿達忙道:"是,是,師父,不過這三個阿拉伯人,他們要見哲爾奮先生,並且說,那就是你的名字。"

  病毒發出了"啊"地一聲,靜了好一會:"我在書房見他們,你去帶他們進來。"

  阿達駕著車,帶那三個人走向建築物。阿達心中十分好奇:"主人的名字是哲爾奮?連我也不知道。"

  那三個人中的一個道:"的確,沒有什麼人知道,那是他很早的時候用過的一個名字。"

  阿達又向那三個人望了一眼,這時,他和那三個人面對面,隔得極近,但是卻仍然看不清那三人的臉面,因為三個人的頭巾壓得很低。

  車子在建築物的門口停下,阿達先下車,請那三個人也下車。帶著那三個人,經過了一條相當長的走廊,才到達一個寬敞的接待廳。

  在通過那條走廊的時候,實際上已經進行了一系列安全檢查:全是在暗中進行。如果來人身上有危險物品,警衛室早已知道。

  到了接待廳之後,兩個彪形大漢走了過來:"主人在書房。"

  阿達帶著他們,走進另一條走廊。那條走廊的裝飾,比古埃及的宮殿,還要豪華。在阿達的記憶之中,經過這條走廊而能不東張西望發出驚歎聲的,只有那三個人。

  走廊的盡頭是兩扇鑲有各種寶石圖案的門,他們來到門前,門自動打開,裡面是一間極寬敞的書房,病毒坐在書房一角的沙發,他看來瘦小,但是雙眼有神。阿達帶著那三個人直來到了沙發前,令得他感到有點驚訝的是,病毒很少見客,萬一要見,那幾個保鏢一定在場,但這時,卻只有病毒一個人。

  當阿達帶著那三個人來到那組沙發前面時,病毒道:"三位請坐,三位從庫爾曼來?"

  庫爾曼是波斯北部的一個山區,十分隔僻。

  那三個人中的一個道:"不,不是,我們不是從那裡來,比庫爾曼遠得多了,哲爾奮先生。"

  病毒略為震動了一下:"阿達,你出去。"

  阿達答應了一聲,剛要退出去,病毒忽然又改變了主意:"阿達,你留下來也好,聽聽我們的客人有什麼話說。"

  阿達立時又站定,就在這時,那三個來客中的一個,抬頭向他望了一眼,使阿達有機會和那人的目光接觸。那人的目光一閃,阿達震呆了二十秒之久,當他又定過神來之際,三個來客,都已坐了下來,病毒在說著話:"我沒有用那個名字超過七十年,三位居然還能知道。"

  那三個人中的一個道:"誰會忘記這個偉大的名字?東突厥頡利可汗所建的神廟,隱沒在地下一千多年,就是由這個偉大的名字發掘出來的。"

  病毒滿是皺紋的臉上,現出了高興的笑容。人總是喜歡他人稱讚,病毒甚至高興地挪動了一下身子:"三位來,是……"

  還是由那個人開口說話:"我們想委託哲爾奮先生進行一件事。"

  病毒皺了皺眉:"我已經退休了。"

  那人的聲音,聽來顯得十分急切:"除了你之外,我們想不到有什麼人可以進入那墓室去。"

  (我聽到這裡,和胡明互望了一眼。胡明"啊"地一聲:"那三個人,是要求病毒進入一座古墓。"胡明所說的,和我所想的一樣。)

  病毒"嗯"地一聲:"早十年,或許會接受這樣的挑戰,如今,真的已經退休了。"

  那人的聲音更急促:"但是……但是你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盜墓人,你能進入任何墓室,那個墓室,除了你之外,沒有人可以進得去。"

  病毒仍然搖著頭,那人身邊的另一個人,碰了那人一下,低聲講了一句什麼,像是在提醒那人,那人忙道:"或許,我還沒有提及報酬……"

  病毒笑了起來,攤了攤手:"你們一定也可以看得到,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引起我的興趣,我這個年紀……"

  病毒講到這裡,打了一個呵欠,又道:"我這個年紀,說退休,就是真的退休,沒有什麼酬勞再可吸引我。"

  病毒幾乎已擁有一切,金錢對於他,沒有任何刺激作用了。

  那三個靜靜聽病毒講著,等病毒講完,那人才道:"哲爾奮先生,我們提出的酬勞,是……"

  他講到這裡,向阿達望了一眼,阿達又陡地怔了一怔,因為那人的眼睛,看來也是一種深邃的暗綠色,那種令人震驚的程度,就像是在黑暗之中,忽然用電筒照亮了一隻黑貓的眼睛。這是阿達上一次吃驚的原因。

  由於震驚,他沒有聽清那人對病毒講了什麼,只聽到病毒在叫他,叫到第三聲,他才定過神來,病毒只說了一句極簡單的話:"阿達,你出去。"

  阿達答應著,離開了病毒的書房。

  我有點惱怒,道:"你就離開了?"

  阿達睜大了眼:"是啊,我當然要離開。"

  我悶哼了一聲:"那麼,那三個人……"

  阿達道:"我出了書房,主人只吩咐我離開,沒有叫我走遠,所以我在書房的門口等著,大約等了十分鐘,我才又聽到了主人的聲音,叫我進去。"

  我又悶哼了一聲,瞪著阿達,心中罵了他十幾次笨蛋,但為了避免打擾他的敘述,忍住了沒有罵出來。

  阿達又進了書房,看了病毒正在急速地來回踱步,神情顯得異常的興奮,一看到阿達,就道:"快,用一切可能,用最短時間,找齊白來。"

  阿達連聲答應,又忍不住向那三個來客望了一眼,三個來客沒有什麼特別,仍然坐著。

  阿達又退了出去,也退出來之後不久,另一個病毒的徒弟匆匆走向書房,阿達和他講了幾句話,那徒弟說:"主人要安排一間最好的客房,客人是什麼人?"

  阿達沒好氣道:"鬼知道。"

  那三個神秘的客人,在接下來的三天,住在客房之中,病毒每天都問上幾次,找到齊白沒有?

  齊白在三天後聯絡上,他在巴黎,病毒的私人飛機立時起飛,將齊白自巴黎接到開羅來。

  齊白是阿達陪進去的,阿達已盡自己所知,對齊白說了病毒要見得那麼急的原因,是因為有三個人,要求病毒進入一個墓室。齊白中等身材,膚色黝黑,看起來既像是東方人,又像是西方人,他究竟多大無法從他的外表上看出來。他的步履永遠輕盈矯健,全身精力瀰漫。他衣著入時、華貴,齊白在高級社交場合一出現,人人都當他是東方的什麼貴族,氣派萬千,沒有人知道他是盜墓人。

  齊白當時,聽得阿達簡單地介紹了病毒要見他的原因之後,笑著,在阿達的面前,彈著手指,發出"拍"地一聲響:"你師父退休了,他推薦我去做。"

  阿達也料到這樣,雖然他覺得有點委屈,因為他也自以為是一個傑出的盜墓人,病毒為什麼不把任務委託給他?

  但他想到自己和齊白相比較,畢竟還相去甚遠,他倒也心平氣和:"那一定是十分難以進入的一個墓室。"

  齊白笑道:"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墓室難進入。"

  阿達歎了一口氣,齊白有資格這樣說,他就不能這樣自誇。

  說話之間,已經到了書房門口,書房門自動打開,病毒和那三個來客,全在書房中。阿達記得十分清楚,齊白一現身,那三個神秘來客,一起轉頭,向齊白望來,阿達就注意到,齊白陡地震了一震,阿達知道齊白震動的原因,一定是因為那三個人的眼睛所發出的光芒,實在令人吃驚。

  病毒看到齊白:"過來,有一件事,交給你去做。"

  齊白一面張開雙手,一面向前走過去,來到了病毒面前,將病毒緊緊擁抱了一下:"酬勞是什麼?"

  病毒呵呵笑著:"我早知道你第一個問題是這個。"

  齊白坐下來,翹起了腿:"你一定早已想好答案了?"

  病毒道:"是。只要你做得成,酬勞是……"

  他講到這裡,略頓了一頓,才又道:"酬勞是,我二十間收藏室,隨便你要一間。"

  病毒這一句話才出口,齊白整個人都呆住了。齊白是呆住了沒有出聲,在一旁的阿達,卻沉不住氣,發出了"啊"地一下驚呼聲。

  阿達發出驚呼聲,不能怪他,因為病毒的那二十間收藏室,他雖然沒有到過,但究竟有多少稀世奇珍收藏著,他也約略知道。病毒一開口,提出給齊白的酬勞如此驚人,那麼,他有什麼好處?那三個神秘客人許給病毒的好處是什麼?

  阿達根本沒有機會定過神來,他一發出驚呼聲,病毒已經喝道:"阿達,出去。"

  阿達敘述到這裡時,我不由自主叫了起來:"不,阿達,你要留著。"

  阿達向我望來,誰知道胡明就在這時,忽然像發了狂一樣,雙手抓住阿達心口的衣服。

  阿達吃驚之極:"胡教授,你幹什麼?"

  我也吃了一驚,因為我也想不出胡明為什麼突然之間,會如此失態的。

  胡明喘著氣:"阿達,你這混蛋,你為什麼從來也未曾向我提起過這點。"

  阿達道:"我……不知道你想知道。"

  胡明的神情仍然極其激動:"病毒不會這樣對齊白說,不會。"

  阿達道:"是真的,真的。"

  胡明喘著氣:"如果齊白要的是病毒收藏之中,一個完整的金字塔中心部分,病毒難道也答應?"

  阿達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走過去,將胡明和阿達分了開來,阿達神情駭然地看著胡明。胡明又喘了一會氣,才鎮定下來:"對不起,阿達。"他立時轉向我:"你不知道,病毒的收藏中,有一組寶物,是他在金字塔中得來的,一個法老王用來葬他小兒子,那是無價之寶,全是黃金鑄成。"

  我聽得胡明這樣說,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那又怎樣?這組寶物在病毒處,和在齊白處,有什麼不同?"

  胡明的眼睜得老大:"當然不同,病毒已經老了,他死了之後,就有可能將他的全部珍藏,都捐給國家,而齊白,任何東西到了他的手裡,就一定賣給人。"

  我搖頭道:"你不必瞎緊張,你沒聽阿達說,齊白要完成任務之後,才能得到報酬?"

  胡明苦笑了一下:"沒有什麼墓室是齊白進不去的!他一定可以完成任務。"

  一聽得胡明這樣講,我心中陡地一動。

  我已經知道齊白進入了一個極其奇特的墓室,而這個墓室,是病毒叫他去的,條件極其優厚。而齊白之所以會進入那個墓室,是有三個神秘人物的要求,病毒自己不去,才委託了齊白。

  至於那是什麼樣的墓室,我全然不知,只知道那墓室一定怪異莫名這一點,有齊白寄給我的那兩卷錄音帶可資證明。

  齊白是怎麼進了那墓室的,我也不知道,齊白是不是曾邀請單思共同行事,單思在整件事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我也不知道。

  整件事仍然在迷霧中,但是總知道是怎樣開端的。我問阿達:"你真的離開了?"

  阿達苦著臉:"師父……主人叫我離去,我怎麼能不走?"

  我用力揮了一下手:"那麼,你不知道病毒要齊白去的墓室是在什麼地方?"

  阿達搖著頭:"不知道。"

  阿達在驚叫了一聲之後,病毒就喝令他出去,齊白在那一剎那間,定下神來。

  阿達不敢違抗病毒的命令,但是他實在十分不願意,他故意走得很慢,所以在他離開之前,還聽到了幾句對話。

  齊白長長吸了一口氣:"真的?"

  病毒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齊白再吸了一口氣:"好,那墓室在什麼地方?"

  病毒道:"這三位客人,會向你詳細的解釋,他們要的,是那墓室中所有的屍體。"

  阿達只聽到這裡,腳步已慢到不能再慢了,病毒發現他故意拖延,又大喝了一聲:"阿達,你怎麼還在?"

  這一聲大喝,令得阿達急急打開門,離開了病毒的書房,書房之中,齊白、病毒和三個神秘客人,又說了一些什麼,阿達聽不到了。

  這次,論到我緊張,我伸手指著阿達:"你聽清楚了?病毒說'他們要的,是那墓室中所有的屍體'?是這樣說?"

  阿達極其肯定地道:"絕對。"

  我望向胡明:"有人偷入古墓去,目的只是為了偷盜屍體的?"

  胡明道:"當然有,看是什麼人的屍體。屍體、木乃伊,本身都極有價值。"

  我悶哼了一聲:"病毒許給齊白的酬勞如此驚人,可想而知,病毒能在那三個神秘人物處所得的好處更甚,屍體除了學術上的價值之外,還會有甚麼價值?"

  胡明翻著眼,答不上來。

  我又道:"他們用什麼東西打動了病毒的心?"

  胡明沒有好氣道:"我和你一樣,什麼也不知道。"

  我呆了好一會,的確,這幾個問題,除了病毒本人之外,似乎沒有什麼人可以代為解答。

  我又向阿達望去:"你剛才進來的時候,嚷叫著那三個人又來了?"

  阿達道:"是他們來到。"

  我道:"他們來,你為什麼害怕?"

  阿達的神色驚疑不定,像是不知該說好,還是不說好。

  我道:"你只管實說,只要你說的是實話,病毒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怪你。"

  阿達連喘了幾口氣:"我只覺得那三個人很怪,因為他們上次來過了之後……主人……也變得很怪。"

  我揚了揚眉,不再發問題,讓阿達講下去,阿達想了片刻:"我退出書房之後,自然不知道他們在裡面又講了些什麼。過了大約半小時,書房門打開,齊白哈哈大笑,走了出來。"

  齊白哈哈大笑著,走了出來,向在書房門口呆立著的阿達,作了一個鬼臉,一拳打在阿達的肩頭上:"阿達,你猜我要了老頭子的什麼寶物?"

  阿達悶哼了一聲:"齊白先生,我也學會了不少盜墓的本領,可是一直沒有像樣幹過,如果你要助手的話……"

  阿達的話還沒有講完,齊白又已經大笑了起來,指著阿達:"你?不行!不但你,連老頭子也不行。只有我,偉大的盜墓者齊白,才可以做得到,那是非同凡響的一次偷盜,足以名垂青史!"

  阿達的脾氣十分好,雖然齊白那樣奚落他,他還是道:"齊白先生,你總要助手的。"

  齊白"哈"地一聲:"對,你倒提醒了我,我需要找一個人合作,嗯,全世界夠資格的,也只有那個中國人了。"

  齊白一面說著,一面已不再理會阿達,步履輕鬆地走了出去。

  阿達當然知道,齊白口中提及的那個"中國人"是單思:病毒、齊白和單思,是當世最偉大的三個盜墓人。阿達自度本領不能和他們三人相提並論,自然也沒有什麼話可說。

  齊白一走開,病毒在書房叫道:"阿達,送客人離開。"阿達一回頭,那三個人已經站在門口。

  自始至終,那三個人的頭巾一直壓得很低,阿達一直未曾看清他們的臉面。

  他答應了一聲,便領著三個來客向外走去,一面找點話來客套:"三位不在這裡多住幾天,要回去了?"

  阿達只隨便問一句,三人中的一個,突然以聽來十分兇狠的語氣道:"回去,齊白事情辦不成,誰也別想回去。"

  那人的聲音,本來就刺耳,這時聽來,更是令人不寒而慄,接著,他聽到另一個人,以一種他聽不懂的語言,低聲講了一句,剛才那人也就不再出聲。

  阿達直到這時,才回過頭來,向那三人望了一眼,那三人倒也沒有什麼異狀。阿達繼續帶著他們向外走:"齊白是第一流的盜墓人,但即使是第一流的盜墓人,有時也會失手。"

  還是剛才那個用兇狠聲調講話的人開口,不過這次,他的聲音咕噥著,聽來像是自言自語:"最好齊白能成功,不然,哲爾奮也得不到他的酬勞,哼哼,那時,他可完了。"

  阿達本來就覺得事情有點不對頭,這時心中更是駭然,可是他又不知道該怎樣做才好。他將那三個人送出了大門,看著那三個人登上他們來時所乘的車子,疾駛而去。

  阿達一直心中惴惴,不知道齊白如果不成功,會有什麼不幸降臨,他也曾用言語試探,可是他的智力和病毒相去太遠,話還沒有說出來,就叫病毒一瞪眼,將他的話瞪了回去。

  不過,據阿達說,他在暗中觀察,發覺自那三個人和齊白離去之後,病毒的情緒變得很古怪,像是焦急地期待著什麼。

  病毒吩咐,一有齊白的消息,立時通知他。但是齊白卻一直沒有消息。

  看起來,齊白自從那次離開之後,一直沒有和病毒再聯絡過,反倒寄了兩卷錄音帶給我。

  病毒焦切地在等待齊白的消息,明知齊白曾寄過錄音帶給我,居然能沉得住氣,不過,他聽到了單思的死訊,大是震驚,原因我多少有點明白。

  病毒知道齊白接到任務,考慮到一個人不易完成,會去找單思,單思死了,說明齊白的工作進行得極不順利,所以他才那樣震驚。

  由此可知,病毒對於齊白的工作進行如何,十分緊張和關切,當然是基於那三個神秘來客許給病毒的酬勞。

  我將事情約莫整理出了一個頭緒,和胡明商討著,胡明也同意我的見解。然後,我問道:"那三個人,究竟許了病毒什麼好處?"

  胡明歎了一聲:"是不是那三個人威脅他,要是齊白辦不成這件事,會對他不利?"

  我道:"就算那三個人曾這樣說過,病毒也不見得會怕,他有足夠的條件,防止任何對他不利的事。"

  胡明道:"這就真猜不透了。"他望向阿達:"那三個人又來了?"阿達又現出驚駭的神情來:"是的,他們又來了,就在兩小時前。"

  阿達又見到那三個人,那三個人的裝束、動作,和上次來的時候,完全一樣。

  他看到那三個人由人帶領著,來到了書房的門口,正以十分急促的腳步,走向書房。書房門打開,三個人走進去,阿達趁門打開的時候,向內裡望了一下,看到病毒在書房之中,背負雙手,急速地踱著步。

  在阿達的記憶之中,病毒不論碰上什麼大事,都未曾這樣急躁不安。

  再加上阿達早就認定這三個人身份神秘,不懷好意,所以當三個人進去,書房門關上之後,他就守在書房的門口。

  書房的隔音設備極好,阿達在門外,動用了一些竊聽的儀器,聽到了一些劇烈的爭吵聲,愈聽愈是害怕,想來想去,沒有什麼人可以訴說,只有胡明是他的好朋友,所以才直奔胡明的住所而來。

  阿達的敘述告了一段落,胡明的臉色,難看之極,冷冷地道:"你現在來找我有什麼用?我能幫忙什麼?事情的整個經過,我到現在才知道。"

  胡明是在怪阿達為什麼事情一開始的時候,沒有和他提起過。

  我道:"阿達,照你看來,病毒是不是受著什麼脅逼?"

  阿達道:"我不知道,真的,那三個人是什麼路數,我完全不知道。"

  我望向胡明:"病毒上次和我見面,一點實話都沒有說,我要再去找他。"

  胡明深深吸了一口氣,現出為難的神情。我正想責備他沒有用,而且,我也擬定了一套可以使病毒見我的言詞。而就在這時,門鈴又響了起來,我聽到一個十分急促的聲音在問道:"有一位衛斯理先生,在不在?"

  胡明和阿達一聽到那聲音,就怔了一怔,分明那是他們的熟人。阿達立時壓低聲音:"糟,大師兄來了,我得躲一躲。"

  我還未曾明白阿達口中的"大師兄"是什麼意思,胡明已打開了書房的另一扇門,連拉帶推,將阿達塞了進去,接著,他就打開了書房的門,大聲道:"阿炳,是什麼使我們偉大的人物到我這裡來的?"

  隨著那過分阿諛的歡迎詞,一個身形異常高大,看來極神氣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那中年人帶著一股極度的傲氣,在走進來的時候,只向胡明略為點了一下頭。可是一看見我,態度立時大大轉變,竟然向我深深鞠了一躬。

  我深知"禮下於人,必有所求"的道理,這人氣派非凡,但既然是他有事來找我,我樂得搭搭架子,所以我只是愛理不理地點了一下頭。

  那人道:"衛斯理先生,我主人差我來看你……"

  我冷冷地道:"你主人是誰?"

  胡明在一旁,像是生怕我得罪了那個人一樣,搶著道:"這位是都寶先生,是最偉大的盜墓人的首傳弟子。"

  我直到這時,才知道阿達口中的"大師兄"是什麼意思,原來這個人是病毒的大徒弟。

  病毒派他的大弟子來見我,一定是有要事要求我,我心中極其高興。態度卻仍然冷漠:"哦,我還以為盜墓人一定要小矮子才好,容易從掘出的地道之中鑽進去,哈哈。"

  我毫不留情地調侃,胡明的臉色發青,那身材高大的都寶,神情也很尷尬:"衛先生,主人說,上次他對你不禮貌,請你原諒。"我悶哼了一聲:"如果我已成了那三頭黑豹的點心,不知道你主人準備怎麼補救?"

  都寶對我的問題,避而不答,自身邊取出了一架小錄音機來:"主人托我帶來了幾句話。"

  他說著,自顧自按下了一個掣,錄音機中,傳出了病毒的聲音。

  病毒先叫了我一聲:"衛先生。"在叫了我一聲之後,停了好一會,像是老奸巨滑如病毒,也不知道該如何措詞才好。在大約十秒之後,他的聲音才繼續下去,"不論你要什麼酬勞,我都可以答應。請你跟都寶來,我們可以面談。"

  病毒帶來的話,真是只有"幾句話"。這幾句話中,也已表達了他對我的要求。

  我呆了一呆,胡明卻已發出了一下歡呼聲:"衛,答應他,答應他。"

  我狠很瞪了他一眼,問都寶道:"我可以和他會面,但是絕不等於我會替他工作。"

  都寶忙道:"不要緊,不要緊,主人說,務必要請你去和他見見面。"

  剛才我還挖空心思想見病毒,忽然之間,情形反了過來,我不禁哈哈大笑。都寶顯然不知道我為什麼發笑,只是瞪眼望著我。

  我一面笑,一面道:"好了,這就走吧。"

  都寶忙道:"是,是,車子就在外面。"

  胡明來到了我的身邊,壓低聲音:"問他要那一組完整的黃金葬品。"

  我曾聽他講起過病毒所有的那一套"完整的黃金葬品",那是一個法老王為了他夭折的兒子所製造的,據說,單是黃金的本身,重量已超過二十噸,再加上全是一系列的藝術精品,價值之高,無可估計,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三個月前,齊白也曾得到過病毒的許諾,他是不是也提出要這套陪葬品,不得而知。我這時聽胡明這樣提醒我,想到的倒不是這組陪葬品的價值如何,而是想到,病毒向我提供了對齊白同樣的許諾,那麼,他要我做的事情是什麼呢?

  會不會他要我做的事,就和他要齊白去做的一樣?


獻花 x0 回到頂端 [6 樓] From:台灣中華電信 | Posted:2005-01-09 00:45 |
志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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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三個神秘訪客


  他也要我去盜墓看來有點不可思議,但卻也不是絕無可能。我必須盤算一下,如果他真的提出了這樣的要求,我應該如何應付。
  我想著,都寶一副極其熱切的神情望著我:"衛先生,請你立刻走,主人好像很急於見你。"

  我笑了一下,突然冒出一句話來:"是不是那三個神秘來客在逼他?"

  都寶一聽,陡然呆了一呆:"真是有三個客人在,也……很神秘。"

  我道:"神秘到什麼程度?"

  都寶道:"我……也說不上來,不過他們三個人,在室內……也套著頭套,看不清臉面,一般來說,阿拉伯人不會這樣的。"

  我吸了一口氣,現在,我至少已經知道,那三個人的確相當神秘,而且,他們似乎有一種力量,可以使得病毒為他們做事在將我趕了出來之後,又低聲下氣地派人來請我去。

  我沒有再說什麼,點了點頭,就跟著都寶走了出去。胡明送了出來,一直送我登上了病毒派來的那輛豪華得過了分的大房車。

  胡明看來很想跟我一起去,但是他終於只是不捨地向我揮了揮手。

  車子前面,除了都寶之外,還有一位三十多歲的司機。那司機的駕駛技術極高,性能超越的大房車,在路上,簡直像是"飛行"一樣。

  半小時後,病毒的"皇宮"在望。車將到門前,大鐵門就自動打開,車子直駛而入,在建築物前停下。

  都寶跳下車,替我打開車門,一下車,就有十來個人自屋中走出來,一字排開,躬身歡迎。

  這十來個人高矮不一,老少不齊,裝束神情也各異,看來全是病毒的徒弟。

  我跟著都寶進了建築物,和上次胡明帶我進來時不同,走向另一個方向,經過刻意裝飾過的走廊,走廊兩旁所掛著的油畫,足以令得世界上任何一個油畫收藏家看了心臟病發作。

  在走廊的盡頭,是兩扇精雕的桃花心木門。我已經聽過阿達的敘述,知道那是病毒的書房。都寶一到門口,門就打了開來,同時,我聽到病毒焦切的聲音:"請進來,衛先生,請進來。"

  都寶站在門口,向我作了一個"請進"的手勢。我經過他的身邊,走進書房。才一進去,書房的門就關上了。

  一進了病毒的書房,我先不去打量書房的豪華佈置,首先,我的視線,落向坐在一角的那三個人的身上。那三個人,坐在一張長沙發上,情形相當怪,正襟危坐,三個人一個擠一個,坐得十分接近。

  那張長沙發,本來是為三人坐得極其舒適而設計,但由於三個人坐得擠在一起,所以,他們三個人集中在一邊,另外一半,空著。

  那三個人,正如阿達所說,穿著阿拉伯人的白色長袍,頭上套著頭套,拉得很低,根本看不清他們的臉面。當我一進來,向他們望過去之後,他們也向我望了過來,我只是感到他們的頭部抬了一下,在看不清臉面處,有他們的目光閃動,隨即,他們就恢復了原來的姿勢,坐著不動。

  病毒極其精明,我一進來,先不望向他,而去看那三個人的情形,他一定看在眼裡,所以他立時道:"這三位是我的朋友,我們將要商量的事,不必瞞著他們。"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這才向病毒看去,只見他穿著十分舒服的絲質衣服,瘦小的身子,整個陷在一張銀白色的天鵝絨安樂椅中,他作出了一個想站起來歡迎我的姿勢,但是看得出他其實根本沒有站起來的意思。

  本來,他的年紀那麼老,我應該客氣一下,但是我氣他上次出動獵豹來驅逐我,所以我只是冷冷地望著他,並不作聲。

  病毒面色略變,但是隨即浮起殷切的笑容,居然真的站了起來:"衛先生,請坐。"

  我點了點頭,在他的對面坐下。這時,我可以肯定:病毒有事求我。

  我坐下之後,病毒也坐了下來,我向那三個一直坐著不動的人點了一下頭:"你不準備向我介紹這三位朋友?"

  病毒怔了一怔,像是想不到我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他立時道:"不必浪費時間了,衛先生,我講究辦事的速度,不喜歡轉彎抹角。"

  我揚了揚眉:"好,想我做什麼事?"

  病毒沉吟了一下,像是在考慮如何開口:"齊白曾經說過,如果你參加盜墓這一行,會做得比他更好。"

  我悶哼了一聲:"做一個比齊白更好的盜墓人,並不光榮,也不值得爭取這個銜頭。"

  聽得我這樣說,剎那之間,他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喃喃地說道:"不應該這樣說,比齊白好,就幾乎和我一樣,那簡直偉大!"

  我冷笑道:"我看不出什麼偉大之處。"

  病毒的神色更難看,用他那雙目光炯炯的眼睛,注定了我,但是沒有多久,他就恢復了原狀:"別討論這些了,有一事……"

  他講到這裡,又頓了一頓,才道:"想請你去一處地方,將那裡的屍體全弄出來,酬勞,隨便你要,如果你能成功。"

  我想得不錯,他真是要我去盜墓!而且怪得很,要盜的並不是墓中的寶物,而是墓中的屍體。這真是怪異得可以。雖然我已在阿達的敘述中,知道當日病毒要齊白去做的就是這件事,但是仍然覺得極度的怪異。

  我吸了一口氣,剛想發問,病毒已擺了擺他的手:"不能問為什麼。"

  我對他的這種語氣,十分反感,冷冷地道:"不准問為什麼?齊白或許就因此失敗。"

  病毒陡然震動了一下:"你怎麼知道齊白失敗了?"我冷笑一聲:"別以為我那麼無知,不然,你也不會找我。"病毒歎了一聲:"其實,不是不准問,而是問了,你也得不到答案,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病毒一面說,一面向那三個人望去。我也向那三個人望去:"那麼,三位,為什麼?"

  那三個人中的一個,發出了一種聽來相當生硬艱澀的聲音:"不能說。"

  我站了起來:"很對不起……"一面說著,一面轉向病毒:"哲爾奮先生,我從來不做自己不明白的事情。"

  我故意叫出"哲爾奮"這個名字來,是想令病毒吃驚,同時也可以讓他知道我神通廣大,使得他更認為我是他委託的最佳人選。

  果然,病毒又震動了一下,盯了我半晌,面上的皺紋在不住顫動著,過了好一會,才道:"考慮一下你可以得到的酬勞。"

  我伸了一個懶腰,作出絲毫不感興趣的樣子,病毒立時向那三個人望去,那三個人互相望了一下,看來他們都不是喜歡說話的人,在這樣的節骨眼上,他們居然都一言不發。

  這不禁使我感到十分狼狽。因為我雖然裝出一副沒有興趣的樣子,但實際上,就算沒有酬勞,我也肯答應這件事。因為一切神秘的事,全是從齊白盜墓開始。

  如果我也能進入這古墓之中,那麼,一切疑問謎團,說不定都可以迎刃而解!

  那三個人不出聲,態度如此堅持,我沒有辦法,只好又打了一個呵欠,懶洋洋,十分不在乎,半轉了一個身,向外走去。

  我才走了一步,那三個人中的一個,已經叫道:"請等一等。"

  那人講話的聲音,始終十分生硬,雖然他講了一個"請"字,但是聽起來,仍然十分生硬。

  我轉過身來,那個人卻又向病毒說話:"是不是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別人了?"

  病毒長歎了一聲:"如果在二十年之前,不,即使是在十年之前,我都不會歎這口氣。"他說著,直視著那三個人:"你們何不提早實現你們對我的承諾?那麼,我就可以親自出馬,不必去求別人。"

  在那一剎那間,我對病毒的話,真是疑惑到了極點。

  病毒這樣說,究竟是什麼意思呢?那三個人,對他作了一些什麼承諾?為什麼如果那三個人提早實現承諾,他就可以親自出馬,不必求人?

  我早已在阿達處知道,齊白是病毒轉聘的。病毒許給齊白的好處,是他二十間寶藏室中任何一間,那是駭人聽聞之極的報酬,可以說是世界上去做一件事而能得到的最高酬勞。可是,一定要那三個人給病毒的酬勞更高,他才肯這樣。

  那三個人對病毒的承諾又是什麼呢?

  正在我陷於極度的迷惑間,那三個人中的一個已然道:"不行,我們不相信任何……人,等到你達成我們的要求之後,我們一定實行承諾。"

  病毒悶哼了一聲:"事實上,我也一樣不相信你們,誰知道你們會不會真的實行諾言。"

  那人道:"哲爾奮先生,你只好賭一下,事實上,你即使輸了,也沒有什麼損失"

  他講到這裡,略頓了一頓,語調變得慢了許多:"因為你根本沒有什麼可以損失的。"

  我心中本來已經夠疑惑的了,一聽到他們這樣的對話,我心中更加疑惑,完全猜不透他們這樣的對話是什麼意思。

  病毒又歎了一聲:"這位朋友,他要先知道為什麼,你們能答應嗎?"

  那人發出了一下聽來相當怪異的聲音,然後才道:"衛先生,真是不能告訴你,而且,你不知道,比知道好得多。"

  我堅持道:"不行。不明不白的事情,我不做。"

  那人的語調變得急促:"決不是不明不白,你只要進入那墓室,將裡面的屍體,全部帶出來就可以了。"

  我"哼"地一聲:"連第一流的盜墓專家齊白都失敗,你還說容易做?"

  那人又發出了一下古怪的聲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意外,真的不知道,一定有了意外,其實,只要將屍體全部帶出來就行了。"

  他一再強調"全部屍體",我不禁悶哼了一聲:"全部,總數是多少?"

  那三人互望了一眼,看樣子是在研究是不是應該回答我這個問題,我也沒有聽到他們的交談,他們一定是在眼色中交換了意見。發言的仍然是坐在中間的那個人:"一共是七十四具。"

  七十四具屍體。我一聽之下,不禁嚇了老大一跳,有那麼多,我真的未曾想到過。

  在我發怔時,病毒道:"七十四具,其實和一具一樣,只要你能弄出一具屍體來,你也能將七十四具屍體弄出來。"

  我吸了一口氣,想著病毒的話,他的話,倒也不是沒有道理。去盜墓,一定要挖一條通道,進入墓室,難就是難在如何進入,既然進去了,要弄一具屍體出來和弄七十四具屍體出來,並沒有什麼分別。

  我又望向那三個人:"好,那座古墓,在什麼地方?"

  我這樣問,其實是表示我已經答應了,病毒顯然可以明白這一點,所以他滿是皺紋的臉上,現出了十分興奮的神情。

  那三個人之一道:"不能告訴你。"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哈哈。好得很,你不告訴我那墓在什麼地方,卻又想我到那墓中,去將七十四具屍體偷出來?"

  那人道:"沒有什麼說不通,我們會帶你到那個地方去。"

  我本來還想嘲弄他們幾句,但是一聽得那人這樣說,我也不禁說不出話來。是的,他們如果帶我去的話,何必告訴我那墓是在什麼地方?

  我道:"不錯,說得通。"

  病毒大是高興:"好啊,那你要什麼酬勞?"

  我道:"如果我成功了,我要全部的那一組黃金陪葬品。"

  病毒吸了一口氣:"我早知道,唉,那是世界上最值錢的寶物。"

  我立時道:"我相信這三位給你的酬勞一定更值錢。"

  病毒略為震動了一下,才喃喃地道:"是的,那不能用金錢來衡量。"

  我仍然不知道那三人許給病毒的是什麼酬勞。"不能用金錢來衡量",那是什麼意思?世上有什麼東西不能用金錢來衡量?

  我沒有進一步想這些,因為那和我無關,我只是向病毒道:"我不是自己要這組陪葬品,而是代胡明教授向你要的。"

  病毒又咕噥罵著了一句難聽的話,當然是罵胡明的。我又道:"還有,對於盜墓,其實我是外行,要掘地道?需要什麼工具?你們至少應該給我那墳墓的外表描述,還是我先去實地觀察一下,再考慮如何進行?如果適度的炸藥爆破,是不是會損害古墓內的結構?"

  我發出了一連串的問題,病毒皺著眉,看來不知該回答哪一個問題才好,那人已經道:"不必要,通道早已經完成了。"

  我一呆,一時之間,不知道那人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不單是我,連病毒也出現了訝異莫名的神情來,道:"你說什麼?"

  那人看來像是知道自己說漏了嘴,所以不再出聲,病毒若有所悟地"嗯"地一聲:"對了,一定是齊白完成的,他在進入墓室之後才發生意外,那是……什麼意外?"

  病毒是在自言自語,我卻十分緊張。因為專家如齊白,如果在進入墓室後,也會遇到意外,那麼我這個外行,進了去豈不是更加危險?

  我既然答應了去做這件事,自然希望將這件事做好,不想遇到意外,所以我問病毒,進入一座不可測的古墓,可能遇到什麼意外?

  病毒搖著頭:"這個問題實在不容易回答,古墓的結構,每一個民族有每一個民族的特色,迷離難測,各種各樣的陷阱,全為防止盜墓而設,只要一不小心,就會跌進陷阱,而且,古代人有神秘力量,可以通過咒語,使盜墓者遭到不幸……"

  他滔滔不絕地講著,我不禁苦笑了起來:"聽你這樣說,我不應該去。"

  病毒一聽得我這樣講,自知失言,神情變得極其尷尬,一時之間,連他這個超特級的老滑頭,也不知道該如何才好。

  我道:"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改變主意,只不過我真的想和你研究一下如何進行。"

  病毒攤著手:"坦白說,我對你要去的墓室一無所知,實在不能幫助你。"

  我心知病毒所說的是實情,立時望向那三個人:"你們想成功,應該將那墓室的情形說出來。"

  那人道:"裡面的情形如何,我們也不知道,只知道有極其嚴密的防盜設備,通道已經有了,可以直通墓室……"

  那人講到這裡,忽然極不耐煩:"請別浪費時間,我們該出發了。"

  我堅決地道:"不行!我一定要和哲爾奮先生研究詳情,我相信齊白已經進去過。"

  病毒眨著眼,我將收到齊白兩卷錄音帶的內容,約略地講出來。

  齊白那兩卷錄音帶的內容,在一開始的時候,我已經介紹過了,不再重複,那兩卷錄音帶,表示齊白當時,在一條通道中,可能是通向我將要去的那個墓室!

  病毒用心聽著,那三個人也在聽,當我講到聽到不斷的玻璃碎裂聲之際,那三個人不但不住張望,而且不斷挪動身子,表示他們在聽了我的敘述之後,感到不安。

  當我的敘述告一段落之際,病毒才道:"我不知道他處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中,不斷的玻璃碎裂聲,這真是不可思議。"

  病毒想故意表示輕鬆,但是我可以感覺得出,氣氛十分沉重。三人中的一個陡然叫了起來:"他可以成功,不過他背叛了我們。"

  我一呆:"什麼意思?"

  那人不回答我的話,只是不斷道:"他可以成功,不過他背叛了我們。"

  當他不斷這樣講的時候,不但聲調生硬,而且那種尖銳堅硬的聲音,使人不寒而慄。

  直到這裡,我才算明白了何以齊白將那兩卷錄音帶寄給我,而不給病毒的原因。聽那人不斷叫著齊白"背叛",可想而知,齊白在進入墓室之後,不知遇到了什麼意外,那個意外使他改變了主意,沒有將他要偷的屍體偷出來。

  那人將責罵齊白的話,足足重複了幾十遍,聲音愈來愈是駭人,病毒看來已有點禁受不住,叫了起來:"停口,別說了。"

  那人陡地住了口,病毒喘著氣:"不必討論齊白,現在,是衛先生去。"

  那人道:"齊白在哪裡?"

  病毒說道:"我用盡一切可能在找他,只有天才知道他在哪裡。"

  我不知道何以我將齊白錄音帶的內容說出來,這三個人的反應,會如此失常。

  我道:"請問,你們認為導致他叛變的原因是什麼?"

  那人尖聲叫道:"因為他卑劣。因為他是人。因為……"

  我陡地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頭,因為他說得實在太過分了:"這是什麼話?我也是人。"

  那人突然站了起來:"衛先生,只要你遵守諾言,進了墓室之後,看到屍體,就將屍體全部都帶出來,你就可以成功。"

  我揚眉:"何以這樣肯定?"

  那人道:"因為齊白能進墓室,你就也能進去。"

  我一刻也不停,緊逼著問:"何以你知道齊白已進了墓室?看來你對那座古墓的內部情形,十分瞭解,為什麼?"

  那人的身子,又發起抖來:"這個問題,我們可以等事後才討論。"

  我不禁罵了起來:"放屁,如今要進古墓去的是我,不是你們,我要先知道。"

  那人道:"算了,你不是適當的人選。"

  他們一面說,一面就向外走去。我料想不到突然之間,事情會發生這樣的變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而他們三人,又走得十分快,一下子已經到了門口,拉開門,向外便走。

  我叫道:"等一等。"

  那三個人並沒有停止,只是放慢了些,一面道:"如果你不是喜歡問那麼多愚蠢的問題,只是去做,還可以來找我們。"

  我怒道:"上哪裡找你們去?"

  那人道:"還記得打到胡明教授住所去的那個電話?"

  我陡然一怔,還想說什麼,書房的門已然關上,我一面奔向門口,一面叫道:"阻止他們。"

  我知道,在病毒"皇宮"之中,要阻止幾個人離去,再也容易不過。果然,我一叫,病毒立時按下了所坐的安樂椅扶手的一個掣鈕,同時,面上大有得意之色。

  而在這時,我也已經拉開了書房的門。書房的門一拉開,向外一看,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時我的神色一定古怪之極,所以病毒陡然站了起來。

  病毒所坐的地方,看不到走廊中的情形,是我的神情,令他突然站起來的。

  我的神情,極度吃驚,那三個人向外走去,我高叫著:"阻止他們!"在那一剎那間,病毒顯然和我的意思一樣,要阻止那三個人離去,所以,他通過他坐椅扶手發出了命令。

  那三個人向外走去,有四個超級大漢,一字排開,那四個大漢的手中,各有一根帶有尖銳短刺的木棍,病毒在使用武器方面,十分古典化,這種武器,顯然是古代的兵器。他不用現代化的槍械,這一點,或許是他認為古代的武器,已經足夠應用了。

  那三個人仍然在向前走去,攔路的四個大漢,立時揮動那種有刺的棍,向那三個人打下來。他們四個人的打擊方法很特別,先集中力量打三個人中的一個,木棍向左首一個人重重擊下。

  這一切,全發生得極快,我估計被擊中的那人,一定會血濺當場,大聲慘呼。

  誰知道木棍擊下去,眼看見木棍上的尖刺,刺穿了那人身上的白袍。可是從所發出的聲音來聽,白袍之內,像是根本沒有身體。

  我的意思,有刺的木棍,不像是擊在一件穿在人身上的白袍上,而像是擊中一件懸掛在半空的白袍。

  這已足以令得我怔呆,而緊接下來,只見三個人依然向前走去,直撞向四個大漢中的兩個,那兩個大漢的體高都在兩公尺以上,那三個人並排向前走,撞中了那兩個大漢,那兩個大漢,像是紙紮一樣,被撞跌開去,而且,現出極度痛苦的神情。

  我就是在那時候,臉上出現了驚駭之極的神情,而令得病毒離坐而起。

  病毒一站了起來,聲音有點發顫:"怎麼了?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我無法回答,因為門外又發生了新的事。兩個大漢一倒地,又是四個大漢,牽著四頭黑豹,急速地奔了出來。

  那四頭黑豹一奔到那三個人的跟前,一起蹲了下來。它們的動作如此突然,以致帶著黑豹奔出來的那四個人,收不住勢子,一下子撲到了黑豹背上。

  那三個人仍然向前走,轉眼之間,便已自那四隻黑豹之間走了過去。在那三個人走過去之際,那四隻黑豹,雖然不至於縮成一團,可是看他們的動態,和病貓也差不了多少。

  這時,我實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心中只想:病毒的手下,阻不了那三個人。

  病毒也可以看到門外的情形了。這時,那三個人已快來到走廊的盡頭處,有一道門,正自兩邊,迅速地合攏來。可是那三個人,卻在兩道門就快合攏時,突然一起側身,自兩道門將合末台的那道隙縫之中,穿身而出。他們才一出去,門就合攏。

  這三個人實在無法自那隙縫中穿出去的,其時,那隙縫只不過二十公分寬,如何可以容得一個人側身過去?

  那三個人還是穿出去了,門一合攏,三個人之中一個身上,白袍的一角,被夾在門中。那情形就像是穿著闊大衣服的人,在進電梯時,不小心被電梯門夾住了衣角一樣。

  白袍的一角留在門縫中,那就只有兩個可能:一是穿白袍的人,仍然留在門旁。另一個可能是穿白袍的人,扯破了白袍,或是脫下了白袍,自顧自離去。

  我猜想情形可能是後者,因為那三個人急於離去,不會在乎一件白袍。

  病毒狠狠地瞪著我:"你將一切事情都弄糟了。你絕不像我想像那樣能幹,齊白可能對你完全不瞭解,所以才會這樣推重。"

  我冷笑著:"你是說,我問了太多問題,將那三個人氣走了?"

  病毒道:"當然是。"

  我再度冷笑:"對我來說,一點損失也沒有,你那些黃金陪葬品,或許可以令好多人著迷,但是對我而言,卻不值什麼。我看,你受了損失。你先叫齊白去,又想叫我去,一定是那三個人許你特別的好處,而如今,你得不到那個好處!"

  我毫不留情地說著,病毒滿是皺紋的臉,又變成灰白色,同時,十分惱怒,他悶哼了一聲,道:"你滾!"

  我不禁氣往上沖,他連最起碼的禮貌也不講,我是他千懇萬請請來的,可是如今他卻叫我"滾"。我冷笑著:"你用的字眼真好,希望你再有事來求我的時候,也滾著來。"

  病毒在剎那間,現出一種十分疲倦的神情。這種疲倦的神情,出現在像他這種年紀的人身上,看起來十分令人同情,那使人直接地感覺到:完了。任何事情都不值得再提,因為生命快完了。

  如果不是他出言如此難聽,我真的會同情他。可是他卻作出了一個揮走身邊蒼蠅的手勢:"還不快滾,我不會再有什麼事求你。"

  我立時反擊:"那倒也不見得,或許我不再問任何問題,再去見那三個人,答應他們在那墓室中,將那七十四具屍體盜出來。"

  病毒震動了一下,望定了我,半晌不出聲,也沒有任何動作,這時,我不等他腦筋轉過來,轉身準備離去。在我這樣說的時候,老實講,我其實也沒有再去找那三個人的意思。

  一切看來全不可思議,如同噩夢一樣怪誕,根本沒有任何頭緒可尋,連那三個人是什麼來路都不知道,只是令人覺得怪異莫名。如果不是其中還牽涉著單思的神秘死亡,我寧願忍受好奇的煎熬,也不想再理這件事了。


獻花 x0 回到頂端 [7 樓] From:台灣中華電信 | Posted:2005-01-09 00:46 |
志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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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赴約允盜墓


  我轉過身,準備離去,可是一步才跨出,我便怔了一怔,站定了身子。我看到了一個人,站在門口,這個人站在那裡,給人的感覺,像是一具木乃尹放在那邊。他的神情是如此之怪異,臉色是如此之難看,他的身子在發著抖,那是一種不由自主的顫抖,但看來卻也極其僵硬。
  我要定了定神,才認得出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原來外表神氣非凡,稱得上氣宇軒昂的都寶。都寶的手中,還拿著一件白袍或者說是大半件白袍,因為白袍的一端,有著撕破的地方。

  我一看到他這樣子,便道:"你怎麼了?"

  都寶震動了一下,開始發出聲音來,我不說他"開始講話",而只是說他"發出聲音",是因為一開始,他根本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含糊不清的聲音,加上他上下兩排牙齒因為發抖而相碰的"得得"聲,沒有人可以知道他想表達些什麼。

  我又陡地震動了一下,向門外看了一看,夾住了白袍的門已經打開,都寶手中的白袍,自然是那三個神秘人物的。那個人,在白袍被門夾住之後,撕破了白袍離去。如今都寶如此震驚,完全可以猜想得到,他是遇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事。那麼,是不是可以假定,那三個人在除去了白袍之後,形像極其可怖?

  自從我見到那三個人開始,我就覺得這三個人處處透著怪異和神秘,都寶如今的驚恐,當然和那三個人有極大的關連。

  我吸了一口氣:"天呀,都寶,你看到了什麼?"

  我一叫,都寶的眼珠轉動,向我望來,即使是他的眼珠轉動,也極度僵直,由此可知他心中的驚恐是如何之甚。

  他向我望來,雖然他發出的聲音仍然混雜著喘息聲和牙齒相叩的得得聲,但是總算已可以聽出他在講些什麼:"我……什麼也沒有看到,什麼……也沒有看到。"

  一時之間,我不明白他這樣是什麼意思,還以為他是在撒謊,我立時道:"什麼也沒有看到,你為什麼害怕成這樣子?"

  都寶仍重複著那一句話:"什麼也沒有看到。"直到重複了五六遍之後,他才又道:"就是因為什麼也沒有看到,我才害怕。"

  我呆了一呆,仍然不明白,還想再問,病毒已經尖聲叫道:"別問那麼多,讓他自己說。老天,你能不能閉上嘴,少問點問題?"

  我從來也沒有給人這樣呼喝過,但這時,由於氣氛實在詭異,我也沒有空和病毒去多說什麼,因為我也急於想聽都寶的解釋。

  都寶喘著氣,向前走了幾步,端起一個酒瓶來,就著瓶口,大口喝著酒。他的動作是如此之慌亂,以致他來不及打開瓶塞,水晶玻璃的酒瓶塞,在他舉起酒瓶來時,跌了下來,在地毯上滾出了老遠。

  酒自他的口邊流下來,他也不去抹,只是揚了一下手中的白袍:"我看到那三個人很快地走出來,其中一個的衣角,被門夾住。"

  我又想問,但想到病毒剛才對我的"評語",就忍住了不再出聲。

  都寶續道:"我想攔阻他們,可是那個人的衣角雖然被夾住,他卻並沒有停步的意思,仍然在向前走著,白袍因而被扯裂,自頭巾以下的大部分,留在門邊上,那人繼續向前走。"

  都寶這時,已經鎮定了下來,他講的話,聽來也十分有條理。

  我忍不住道:"白袍扯下,你看到了那個人的身體,所以才感到害怕?"

  都寶先是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接著,又極其緩慢地將那口氣吁了出來,道:"不,我什麼也沒有看到。"

  我一吸氣,又想講話,都寶立即道:"白袍裡面,什麼也沒有,根本沒有身體。"

  我陡地震動了一下,都寶的話雖然說得很清楚,但是我卻不明白。"根本沒有身體",這是一種什麼情景?我向病毒望去,看到病毒的神情發怔,不是驚恐。同時,我聽得他喃喃在道:"真的,真的。"

  我也不知道病毒說"真的"是什麼意思,又轉向都寶望去:"請你說明白一點。"

  都寶又喝了一口酒:"我已經說得夠明白的了,白袍扯跌之後……"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一揮手,神情恢復鎮定,雖然仍有驚恐:"什麼也沒有,袍子裡面是空的。"

  我迅速轉著念,都寶的話我聽到了,但是在常識上,我卻無法接受他的話,袍子裡面是空的,這怎麼可能?袍子裡面一定有身體,就算他不是人,是一個怪物,袍子裡面,也應該有怪物的身應。

  但是都寶卻說,袍子裡是空的。空的,就是什麼也沒有。一個身體再怪異,也不會什麼都沒有。

  我突然想到了一點,立時"啊"地一聲:"那個人……你的意思是那個人……是一個隱身人?"

  如果是一個隱身人,或者是一個透明人,在袍子被扯脫之後,他的身子當然看不到,這就是都寶什麼也沒有看到的原因。

  當我發出了這一個問題之際,我聽得病毒發出了一下悶哼聲。我以為病毒一定也有什麼意見要發表,向他望去,只見他雙手抱住了頭,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我再望向都寶,希望他同意"隱身人"的說法。

  都寶搖著頭:"不是,他們不是隱身人。"

  我有點光火:"不是隱身人,你怎麼會看不到那人的身子?"

  都寶道:"當白袍被扯脫之後,我沒有看到那個人的身子,他們一共是三個人。"我"哼"地一聲:"是的。"

  都寶道:"當時,另外兩個人我看不到那人的身子,便假作那個人不存在的去勢更快。由於他們的去勢十分快,他們身上的白袍,揚了起來……"

  都寶一面說,一面做著姿勢。

  我明白這種情形,一個人穿著寬大的白袍而急速前進,白袍會揚起來。

  都寶看到我像是明白了,才又道:"他們的去勢十分快,以致自裡向後揚起的角度,達到三十五度,或許,更甚。"

  我眨著眼:"你想說明什麼?"

  都寶道:"絕沒有人可以用這樣的角度維持身體向前進,如果白袍中有身體的話,他們不可能前進,白袍中,根本沒有身體,而不是隱形。"

  我仍然眨眼:"沒有身體,怎麼會前進?"

  都寶苦笑道:"當時,我實在嚇得驚呆了,所以無法想到這一點,現在,我倒可以解釋。"

  我停止眨眼,揚了揚眉,都寶道:"先說白袍被扯脫了的那個,白袍扯脫了,但是頭巾仍在,罩住了……罩住了……"

  他講到這裡,再也講不下去了,我苦澀地笑了一下:"在頭巾下面,罩著的,當然應該是頭。"都寶的神情也極其苦澀:"是的,應該是頭,我的意思是,頭……頭……在……"

  他實在不知道如何措詞才好,但是我卻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那三個人根本沒有身體,只有頭部,頭部頂著頭巾,白袍遮下來,裝個樣子。由於白袍寬大,長可及地,而"沒有身體",又出乎想像之外,看起來就像是整個人。而一旦白袍如果扯脫,當然只剩下頭部頂著頭巾前進。

  我弄明白了都寶的意思,可是混亂之極:單是頭部頂著頭巾,當然不是"走"向前的,是"飛"向前的。這或許可說明那三個人前進的速度何以如此快,也說明有刺的木棍打在白袍上,何以渾若無事,因為袍中根本是空的!

  但是,持棍的大漢何以會倒地?黑豹何以不向前?我又想到了那三個人坐在沙發中的情形,他們三個人緊靠在一起,當時只覺得他們三個人靠得太緊密了,也無法留意白袍內是不是有身體。

  他們的頭部……他們的頭部是怎麼樣的?我不禁苦笑起來。我和那三個人講了不少話,可是根本沒有看清他們的頭部。

  我只聽到聲音,他們發出來的聲音,和看到他們的眼睛或者說,感到他們眼睛中發出來的那種異樣的光芒。至於他們是什麼樣子,我根本未能看清,因為他們的頭巾,拉得又低,裡得又密。

  我一面想著,一面在團團亂轉,病毒在這時,忽然講了一句話:"早在他們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就發現了這三個人不是普通人,所以他們對我提出了承諾,我毫不猶豫便相信了他們。"

  我道:"不普通到何種程度?沒有身體?"病毒望著我,神情十分誠懇,至少,他要我感到,他十分誠懇。

  病毒道:"他們第一次來,叫出了我少年時曾經用過的一個名字。你知道,我實在太老了,老得少年時認識我的人,全都到另一個世界去了,根本不會有人知道我用過這個名字。"

  我搖頭道:"或許他們從什麼記錄上看到。"

  病毒不理會我的話,像是他講不會有人知道他少年時的名字,就鐵定不會有人知道,不再和我爭論,自顧自地道:"當他們進來之後一個傑出的盜墓者,要有各方面與眾不同的天生本領,其中一項,就是要有極其靈敏、比兔子和地鼠還要靈敏的聽覺。"

  我"嗯"地一聲,這時,我不明白特殊靈敏的聽覺,對一個傑出的盜墓人而言有什麼用處。事後,我才知道,許多古墓,為了防止被人竊盜,都在建築的時候,玩盡了花樣。

  通常來說,古墓之中,有著許多不可測的陷阱,進入古墓的盜墓人,如果一不小心,就會中了陷阱,葬身在古墓之中。而不論陷阱如何巧妙,在快將發動之際,總有一點聲響會發出來的。

  這種聲響,可能極其低微,低微到了即使在死寂的古墓之中,普通人也聽不到,但是一個有特殊靈敏聽覺的人,就可以聽得到,及時逃避。

  所以,靈敏如地鼠的聽覺,是一個傑出盜墓人必需的條件之一。

  病毒向我指了指:"譬如說,我坐在這裡,雖然我已經夠老了,但是我還可以聽到你的呼吸聲和你的心跳聲!"

  我點了點頭,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病毒立時道:"現在,你沒有呼吸。"

  我對病毒有這項本領,並不懷疑,在寂靜的環境下,我也可以聽到距離近的人的呼吸聲,即使那個人是十分小心地在控制他的呼吸。但是聽到心跳聲,這未免有點匪夷所思,可惜我沒有本領使自己的心臟暫時停止跳動,來試他一試。

  病毒歎了一聲:"那三個人第一次進來之際,我沒有聽到他們的呼吸聲,也沒有聽到他們的心跳聲。"

  我感到一陣震愕,病毒又道:"當時我只是想到,啊,我老了,聽覺不再像以前那樣靈敏了,但是,身邊其他人的呼吸和心跳,我完全可以聽得出,我也可以聽出,帶他們三個人進來的阿達,心跳得十分劇烈,他的心中,正感到十分害怕。"

  我愈聽,愈感到一股寒意。病毒的聲音力持鎮定,但多少也聽得出他心中也有異樣的害怕,他又道:"於是,我可以知道,這三個人,根本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

  都寶發出了一下近乎呻吟的聲音:"主人,這三個人是……"

  病毒道:"這三個人是死人,可是他們卻又開口講話。都寶,我已經夠老了,老到什麼樣怪異的事都遇到過,聽說過。也老到了不再有什麼怪異的事可以嚇倒我的地步,所以,我才能維持鎮定,和他們交談,和三個沒有呼吸心跳的人交談!"

  我聽到這裡,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來。

  從我接到齊白的錄音帶開始,到齊白的失蹤,單思的死,莫名其妙地有人出高價向我收買什麼,一直到現在,事態不是逐步明朗化,而是一步又一步,走向更深和更不可測的謎團。

  三個沒有呼吸,沒有心跳的人,如今又有證明,這三個人是根本沒有身體!

  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沒有身體,在這樣的情形下,還能稱這三個人為"人"?我呻吟了一下:"那三個,不是人。"

  病毒道:"對,他們不是人,不知道是什麼。"

  我陡然之間,有一種極度的滑稽之感,幾乎笑了起來:"三個不知是什麼……東西,要七十四具體,有什麼用?"

  病毒道:"不知道,請問,人要那麼多財富和權力,又為了什麼?"

  病毒忽然之間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真叫人啼笑皆非,我道:"那要問你,因為這裡只有你才有那麼多的財富。"

  病毒喃喃地道:"財富對我,已經沒有什麼用處。"

  我心中一動:"那麼,這三個……不論他們是什麼,許給你什麼好處,才令你急急找齊白來,替他們去盜屍體?"

  病毒翻起眼睛來,向我望了一眼:"我不告訴你,但是我相信他們做得到。"我直盯著他:"你發現了他們根本不是人,你心目中一定將他們當作神,他們對你說什麼,你都會相信。我想他們給你的承諾,是可以使你生命延長,或者回復青春,是不是?"

  病毒震動了一下,緊抿著唇,不出聲。

  我的推測是有道理的,以病毒目前的情形而論,他有著數不清的財富,但是卻只有有限的生命。這是人最大的悲哀:當死亡一步一步逼近,財富的作用就愈來愈弱。

  那三個"人",如果真是有能力使病毒的生命延長,那麼病毒就會願意為他們做任何事!

  我歎了一聲:"不過,你上當了,他們連盜墓都要托人,看來沒有什麼多大的能力……"

  病毒叫了起來:"不,不,即使是神通廣大的神,也一定有些事做不到。"

  我道:"如果你確信了他們的承諾,那麼你為什麼不親自出馬?"

  病毒苦笑道:"我實在太老了。"

  我大聲道:"你的動作還很靈敏,完全可以勝任一次盜墓行動!"

  病毒被我的話逼得極其生氣,他道:"是的,可是他們不肯告訴我那墓室在什麼地方,我不做這樣的事,我在行動之前,一定要將自己去的地方,弄個一清二楚。"

  我"哼"地一聲:"卑鄙!你感到有極度的危險,所以自己不去,叫齊白去,等齊白出了事,你又叫我去。"

  病毒憤怒地叫了起來:"是自願的!沒有人逼齊白去,也沒有逼你去……"

  他說到這裡,語調在突然之間,變得極其軟弱:"可是……我求你去……真的,他們……答應我,用一種方法,我甚至可以回復到二十歲時候的活力。"

  給我料中了,唯有這種許諾,才能打動病毒的心。我歎了一聲:"那麼,你只給二十個收藏室中的一個,未免太吝嗇了吧。"

  病毒道:"只要你能成功,全給你。"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病毒所給的報酬,可以說是世界上付給一個單獨行動的最高報酬。我當然不會為了這個報酬而動心,但是我的確,要再去見一見那三個"人"。

  他們臨走時對我說的那句話,證明那個電話是他們打的,而可以和他們見面的地方,就是那個沙井,位於北緯二十九點四七度和東經二十九點四七度的交界處。

  有了這樣精確的經緯度,要找到那個地點,並不困難。

  他們三個在那地方等我,這對我來說,是一個極大的誘惑。

  我想著,病毒以哀求的神情望著我,我道:"現在我不能肯定地答應你,但是我知道他們在哪裡,我要去見他們。"

  病毒連聲道:"那太好了,太好了。"

  我又問:"他們要那七十四具屍體,有什麼用?"

  病毒搖著頭,我苦笑了一下:"看來,他們的能力很大,不怕襲擊,連黑豹也不敢侵襲他們,可是為什麼他們自己不去進行,而要大費周章地去請盜墓人來進行這件事?"

  病毒還是搖著頭,看來,他真的什麼也不知道。我感到病毒對他們有信心,多半是一個垂死老人心態。人到了病毒這樣年紀,為了生命延續,可以相信任何事。

  我沒有再問下去,向都寶望了一下:"請你送我出去。"

  都寶一副求之不得的樣子,連聲答應。一出書房門口,都寶便壓低了聲音:"衛先生,照我來看,那三個……來要求主人盜墓的……不像是生物。"

  我驚呆了一下,這是什麼結論?他們三個再怪,也一樣能說能動,怎麼說他們不是生物?

  都寶看到我神色有疑,連忙道:"我在大學主修電子工程學。"

  我道:"那三個是電子機械人?"

  都寶想了一想:"類似的意思。"

  我也想了一想:"電子機械人,用噴氣的原理飛行?理論上倒也講得通。可是製造者是什麼人?控制者是什麼人?"

  都寶答不上來,我拍著他的肩:"你的想法不很對,據我所知,猛獸,像美洲黑豹,都有著極其敏銳的嗅覺,它們不會對任何機械制件感到害怕,能令得它們害怕的,只有此它們更威猛兇惡的生物,或是它們從來也沒有經驗過的生物。"

  都寶深深吸著氣,我又道:"你師父的感覺,不會比猛獸差,他的感覺是那三個人,根本沒有呼吸和心跳。"

  都寶喃喃地道:"所以我才覺得他們不是生物。"我歎了一聲:"是生物,只不過是一種異樣的生物,是我們知識範疇以外的生物。"

  都寶忽然笑了起來:"來自外太空的生物,怎麼會和盜墓人發生關係?應該和……應該和……"他一時之間,設想不出應該和什麼樣的人發生關係才對。也就在這時,我心中陡地一動,在剎那之間,聯繫到了一個環結。

  在所有的謎團中,本來沒有一個環可以扣得上,整件事最令人困擾之處,也就在這裡。

  而如今,都寶的話事實上,是他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的神態,卻給了我啟示。他說,外太空生物,不應該和盜墓人發生關係,的確,外太空生物和專盜掘古墓的人扯不上任何關係,應該和什麼樣的人有關係呢?應該和太空署的人有關係。

  在許多謎團中,有一個謎團和某個太空署人員有關。幾個太空署人員,冒充拍賣公司的職員,他們因為飛機失事死亡,我如今還保留著其中一個人的證件。

  這幾個太空署的工作人員,扮演著什麼角色,我仍然莫名所以,但如果那三個是外太空生物,最應該和他們有聯繫的就是太空署的工作人員。

  這一個環結可能扣上了,但是扣上了之後,能發生什麼作用,不論我如何思索,卻一點頭緒也沒有。車子由司機駕駛,開到了胡明的住所。

  都寶並沒有送我進去,我一進去,就看到本來坐著的胡明直跳了起來,而阿達還在,一副鬼頭鬼臉的樣子望著我。胡明直奔向我:"病毒叫你做什麼?你提出了條件沒有?"

  我手按在他的胸前,一面向前走,直將他推得坐倒在一張椅子上:"你聽清楚了,只要我能做到病毒的要求,他將他所有的珍藏,完全送給我。"

  胡明和阿達一起張大了口,喉際發出了一下又一下模糊不清的聲音。胡明問道:"天,他要你做什麼?"

  我道:"盜墓,從一個墓室之中,將七十四具屍體盜出來。就是齊白沒有做成功的事,齊白如今下落不明,兇多吉少。"

  胡明大口喘著氣:"為了那些珍藏,再危險,也值得。"

  我冷冷地道:"我可以向病毒推薦你,由你去做這件事。"

  胡明一聽,張大了口,看他那樣子,像是想立刻脫口而說"好",但在最後十分之一秒,他考慮到了不能胡亂答應,所以才張大了口而沒有發出聲音。

  第二天一早出發,我詳細檢查了一下我所帶的裝備。所有的裝備,都放在一輛性能良好的中型吉普車上,燃料足夠我旅程所需的三倍。清早,我出發駛向沙漠。胡明在沙漠的邊緣上下車,獨自回市區。

  到了中午時分,天氣酷熱,我身上的衣服,全都為汗所濕。車子在沙漠中行駛,十分乏味單調,但由於不知會有什麼怪異的經歷在等著我,所以我一直十分興奮。

  那"二十九點四七"的交叉點,在開羅西南大約兩百公里。車子在沙漠中的速度不可能太高,每小時只能前進二十到二十五公里,夕陽西下時分,已經接近目的地了。

  我停下車,觀察著六分儀,確定不到三百公尺,就是我的目的地。

  我拿起了望遠鏡,凝神觀察,看到在兩百多公尺處,沙粒正在緩慢地移動著,那種移動,以極慢的速度在進行,沒有耐性,絕看不出來,近似注視時鐘的表面,看分針的移動。

  再向前去,可以看出沙粒移動的速度,在漸漸加快。移動以一個方向進行,極慢,隔上好一會,才能看到一顆沙粒忽然翻了一個身,閃光的一面變成了背光。

  再向前看去,沙粒移動的速度在增加,一直到了那個中心點。

  出乎我想像之外的是,那中心點,並不是向下陷,反而向上鼓起,形成一個直徑不到一公尺的小小的沙丘,只有二十公分高,沙丘的尖端,看來相當尖銳,而那個尖端上,沙粒在迅速地翻滾。

  胡明曾向我解釋過,沙井,是沙漠中沙的流動而產生的一種現象,和水流產生漩渦,完全同一原理。所以在我的想像之中,沙井的中心點,應該是一個沙的漩渦,是向下凹下去的。可是,反倒產生了一種力,將沙粒拱了起來,情形和水中的漩渦,多少有點不同。

  我下了車,取餅了一柄槍來,扳下了扳機,射出了一文標旗。

  這種槍,專在沙漠中射標旗用,可以使人在前進時,有固定的目標。因為在一望無際的沙漠之中,即使確定了目標,而如果沒有明顯標記,也會因為視線上的錯覺而走錯方向。

  我從槍身上的遠程射擊器上,瞄準了沙井的中心點,射出了標旗。標旗是一根五十公分長的,連著一面鮮紅色的小旗。

  標旗準確地落在沙井的中心點,插在沙上,至少有四十公分露在沙外,鮮紅色的小旗看來十分鮮明。可是就在一轉眼之間,標的已不見了,小旗也有一半,陷進了沙中。

  我張大了口,還未及叫出聲來,整支標旗,全都不見了,被沙的漩渦,扯到沙下面去了。整支標旗的份量十分輕,真難想像,如果是人踏了上去,會以什麼樣的速度向下沉!

  我提高聲音叫:"喂,你們在什麼地方?我來了,這裡是二十九點四七,我來了,你們快出來。"

  我一面叫著,一面還用力按著汽車喇叭,發出驚人的聲響。在平廣的沙漠上,聲音不知道可以傳出多遠,別說三百公尺,在三千公尺之外,也可以聽得到。

  不敢再向前走出,剛才那標旗陷進沙中的情形,看來觸目驚心!

  我叫嚷了好一會,沙漠上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我悶哼了一聲,自車上拿起繩子來,扣在自己的腰際,繩子另外一端,纏在一個絞盤上。絞盤上有一個控制鈕,要用力一拉,繩子才會放鬆一公尺左右,這本來是一種特殊爬山用的裝備,如今我也用得著。如果人被沙漩渦扯向下,繩子會使我止住下陷,而我可以拉著繩子,掙脫沙漩。

  準備好了之後,我開始向前走,來到離中心點只有十來公尺處,低頭一看,腳已經陷進了沙中。

  我怔了一怔,再放鬆繩子,又向前跨出了一步,下陷更多,連腳踝也不見了,再向前跨出兩步,沙已經到了我的小腿!


獻花 x0 回到頂端 [8 樓] From:台灣中華電信 | Posted:2005-01-09 00: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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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部:不知置身何處


  我停下來不動,誰知道一不動,下陷的速度更快,一下子,沙已到了我的腿彎。而在這時候,我已感到,下面有一股頑強而緩慢的力量,正在將我向下扯,沙已迅速地沒過了腿彎。將我下扯的力量極大,將繩子扯得筆直!
  然後,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被拉緊了繩子,突然發出了"拍"一聲響,斷折了!繩子一斷,眼前一黑,整個人便被扯進了沙中。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根本來不及害怕。心中只想到一件事:啊,我的一生,結束在沙漠中。

  但即使是這樣的想法,也只維持了極短的時間,陡然,身上一輕,原先身子半埋在沙中的那種壓逼感也消失。同時,我聽到了那個我已很熟悉,生硬得有點刺耳的聲音:"你來了,很好,你終於想通了,肯替我們做事了?"

  一時之間,我實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因為眼前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到,但是在感覺上,我可以感到,我已在極短的時間之中,穿過了沙層,來到了沙下的一個空間。

  我定了定神,我的呼吸並無困難。我勉力鎮定下來:"我在什麼地方?"

  那聲音道:"你在什麼地方,並不重要,你是不是決定到那墓室去,將裡面的七十四具屍體全盜出來?"

  我悶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是為什麼來的?"那聲音道:"那就好,我們就出發吧。"

  我試圖向前走動一下,但是身子才一向前,就碰到了一道硬的東西,像是一道牆,而那聲音,卻又分明是在我的前面傳出來。

  我對於我處身在什麼樣的環境之中,感到十分疑惑,而對方又說"出發",我忍住了怒意:"出發?你們至少得使我看見東西才行。"

  那聲音道:"不是我們使你看不到東西,而是你的眼睛使你看不到東西。"

  我嚇了一大跳:"什麼意思?我……的眼睛……"

  那聲音道:"你的眼睛很正常,沒有毛病。你眼睛的構造,只對光線發生作用:沒有光線刺激你的視覺神經,你就看不到東西。"

  我悶哼了一聲,黑暗中看不到東西,人眼的構造本來就是這樣的。我立時想到的是,這裡,可能就是通向我要去的那個墓室的通道入口了。

  那聲音道:"請向右。"

  事情到了這一地步,沒有考慮的餘地。轉向右,向前走著,走出了大約三四步,碰到了一樣東西。

  一個人在黑暗之中行走!突然碰然到了東西,最自然的反應,自然是伸手去摸,我也不能例外,我伸出手去,不到兩秒鐘,我就可以肯定,在我面前的,是一張椅子。不過這張椅子有點特別,在上面,還有一個摸上去像是圓形的裝置。

  如果環境不是如此詭異,我會猜那是理發院中的一張女賓燙髮的椅子。

  那聲音在這時又響起:"請坐下!"

  我依言坐了下來:"這椅子能帶我到什麼地方去?"

  那聲音道:"你聽著,從現在起,我說的話,十分重要。你會暫時昏迷,我們帶你到你要去的墓室入口處。在那裡,你要經過一條長約八百公尺的通道,通道是倉猝造成的,你可能遇到一些困難,但不會太嚴重。"

  那聲音講到這裡,停了一停,才又道:"困難是在於你出了甬道之後,那裡面的情形怎樣,我們不清楚,但我們相信,必然已離墓室不遠,在那墓室中,有七十四具屍體,你要將這些屍體全都運出來。"

  我愈聽愈是疑惑,但是我不再問,因為他們不喜歡人多發問。

  我只是道:"好,我從來也沒有進過古墓,希望我可以成功。"

  那聲音忽然道:"古墓,誰說是古墓?"

  我陡地一呆:"不是古墓?不是古墓又是什麼?"

  那聲音停了片刻,像是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回答我這個問題,過了片刻,他才道:"只是一個墓室,你到了,然會知道。"

  這時候,我心中的疑惑,真是到了極點。我立時想起齊白錄音帶中的話:"我是在什麼地方……我看到了終極……等等。"

  我要去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墓室呢?我還想問,卻已經遲了,椅子上的圓形物體,向我頭部,罩了下來。

  那情形,一如坐在理發椅上,套上了烘乾頭髮的風筒。耳際響起了一陣均勻的"滋滋"聲,我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喪失知覺,依稀還聽得那聲音在說:"由於齊白的行動,要進入那墓室,困難必然增加,你要小心,加倍小心。"

  我沒有機會思索何以齊白去過之後,我再去會增加困難,就已經昏迷。

  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清醒,我立時站了起來,將整件事,自從我被沙漩扯下,一直到現在,迅速地想了一遍。

  眼前仍然一片漆黑,我立時又聽到了那聲音:"在你的右邊,有一些必要的工具,你可以開始了。"

  我吸了一氣:"可以問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那聲音十分不耐煩地"哼"了一聲,我在迅速地想著應該如何問才好。從那種跡象來看,"他們"的身份,已經漸漸明朗化了,我不以為他們會是如都寶所說的"電子機械人",但他們能在沙漩之下,建立一個空間,那就決不是人類能力範圍的事。

  所以,我在想了極短的時間之後,用玩笑的口吻:"我不明白的是,何以來自外星的高級生物,會對屍體發生興趣。"

  我自問,這個問題問得極其技巧,因為在這簡單的一句話中,我不但肯定他們來自外星,而且還提出了新的疑問,不知道他們何以要去偷盜那七十四具屍體。

  那聲音又悶哼了一聲:"如果一切順利,你一定會明白的。"

  我忙道:"這不算是答案。"

  可是那聲音卻不再響起,我又重複了兩遍,仍然沒有任何反響。我略蹲下身,用右手向下摸索著,摸到了一隻柔軟的皮袋,看來,像是一隻工具袋。

  打開袋子,伸手進去,出乎意料之外,第一件觸摸到的東西,是一具電筒。

  在黑暗久了,一具電筒令我興奮,立時取出來,按亮。光芒太強烈,但是也令得我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我在一個甬道中。

  那是十分粗糙掘成的地道,一直通向前,地道四壁是一種紅色,相當堅硬的泥土。我清清楚楚,從一張椅子上站起來,但是椅子卻不在地道。我所在的地方,剛可以供一個人站起來的高度。看來是地道的起端,但是又找不到地道的入口處。

  在觀察了環境之後,又用手電筒向袋子中照了照,發現袋中有一柄電鑽我猜想那是一柄電鑽,連著一隻正方形的小箱子,試著一按手柄上的一掣鈕,鑽頭迅速地轉動,一點聲音也沒有。我將之提起來,令鑽嘴對準了地道壁中突出少許的一塊石頭。

  那塊石頭看來像是花崗石,我根本沒有用力,十公分長的鑽嘴,就像是燒紅了的鐵枝插進了牛油,石粉四下飛濺。

  那鑽嘴的堅硬和鋒利的程度,超乎意料之外。

  袋子中還有一些其他工具,看來全是電鑽用的配件,也無法去一一研究它們的用途,我放好了工具,背起了那皮袋,用電筒照明,向前走去,走出不幾步,就要彎下腰來,而有一段地道,經過之處,全是堅硬的石,只好手足並用地爬過去。

  我心中疑惑:我應該在北非洲的沙漠,假設地道在沙漠之下,通向一個墓室。我從來也不知道在沙漠之下,會有堅硬的花崗層。或許是我的地質學常識不足?

  在狹長的地道中,向前慢慢爬行,絕不愉快,花了相當長的時間,花崗嚴地道,足有一百五十公尺。這是一項極其艱難的工程,當然,"艱難"是照通常的工程水準而言,如果有一種工具,切花崗石好像切牛油,也就不算什麼了。

  在經過了那一百五十公尺左右的花崗石地道之後,前面沒有去路,只是一片石壁,但是高度可以使人站起來。

  我站直身子,吁了一口氣,看到在前面的石壁上,有一塊被切開而又放在原位的花崗石,有一小部分,突出在外,那塊花崗石,大約有五十公分見方。我用力抓住了石角,向外拉了一拉,那塊石頭,發出了一下沉重的聲響落下來,現出了一個洞。

  那洞的大小,可以供人鑽進去,而石頭一落下來之後,我就聽到了一種奇異的聲響。在極度沉寂的地道中久了,對聲音也十分靈敏,但是一時之間,我卻無法斷定那是什麼聲音。那聲音,聽來像是一種機械在有規則運行時所發出來的。我絕未料到會在這個環境中聽到機械的運行聲,因為我來盜墓,要從一個墓室中盜出七十四具屍體,可能是幾千年前的木乃伊。我可以預期聽到一個三千年前死人所發出來的咒語,也不會想聽到機械運行的聲音。

  我想了一想,只好假設那是空氣急速通過一個狹窄的空間所造成的聲音。古墓往往有狹窄的甬道,這一點可以成立,但是,在古墓的甬道之中,會有急速的空氣流通?連我自己也覺得這個假設,不是十分合理。

  我在洞口,佇立了相當久,弄不清那究竟是什麼聲音,我自那個洞中,鑽了進去,電筒的光芒照處,我又呆了一呆。

  洞內,是另一條甬道,十分長,我進去的地方,可能是在這條甬道的中間部分,向兩端照去,電筒的光芒都不能照到盡頭。

  我絕對預料會進入一條甬道,因為我知道,這時我所處的環境,一定和齊白在錄音帶中所提到的是同一個地方。齊白就曾經過一條長長甬道。而在錄音帶中,齊白在這條甬道中向前走的時候,已經在他的話中,表示了極度的疑惑,不知道他身在何處。

  當我聽錄音帶的時候,我不知道齊白何以會有這樣的感覺,可是如今我卻完全明白齊白的感受,因為我一進入這條甬道,心中已問了自己千百次:這是什麼地方?

  這,當然是一條甬道,而且我還知道,甬道必然有一端,通向一個墓室。可是,我仍然不住地在問自己:這是什麼地方?

  我這樣在問自已,思緒極度混亂。

  照說,如果早已知道會有一條甬道,來到這條甬道中,不應該有這樣感覺,可是,這條甬道,天,它竟是水泥造成的!

  那絕對是水泥,很粗糙,水泥壁上,木板模的痕跡,也可以看得很清楚,整條甬道,全是水泥的。

  即使整條甬道是紅寶石造的,我心中也不會這樣怪異。可是水泥,發明了才多少年?在古墓之中,怎會有一條水泥的甬道?

  不但那條甬道是由水泥造成的,而且在頂部,還有幾條粗、細不一的鐵管子舖設著,鐵管子的長度,看來和甬道一樣長,鐵管子上,還塗著黑色的柏油。

  這樣的甬道,這樣的鐵管,再加上有規律的機械聲,不論從哪一方來看,我都處身在一個現代化的建築之中!

  我向前走了幾步,腳步在水泥的地面上,發出了空洞的聲音,在齊白的錄音帶中,有長時間這樣的腳步聲。齊白在錄音帶中,將之形容為"走廊",這種形容,並不恰當,它應該是一條甬道,我想,齊白當時的思緒一定比我更混亂,所以他才會不選擇地用了"走廊"這個名詞。

  齊白當時不明白何以會來到這裡,我現在也一樣,不明白自己何以會來到這裡。先是在一張椅子上,接著,昏睡狀態,再接著,醒過來,經過了一條地道,就來到了這裡。

  我勉力使自己鎮定,又走出幾步,看到甬道的水泥壁上,用白漆,漆著一個巨大的箭嘴,箭嘴指著我身後的方向。在箭嘴旁,有用白漆塗著的我所不明白的記號,看來像一個十字,不知是什麼用意。

  我本來就決不定該向哪一個方向走,如今看到了箭嘴,我想了一想,不管這箭嘴是什麼用意,向著箭嘴指著的方向走,應該沒有問題。

  所以我轉過身來,向前走去。

  甬道十分長,而且不論我如何放輕腳步,總有回聲。以後十分鐘的行程,我看到了甬道頂上的鐵管,有幾處特別粗大,有一根圓而粗的管子接著,在那些管子中,發出"呼呼"的風聲。那也就是說,和齊白第一卷錄音帶中所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

  愈向前走,呼吸愈是急促,腳步聲和急促的呼吸聲,令人極不舒服,長久在這樣的甬道中行走,有一股莫名的壓逼感。

  我回憶著齊白錄音帶中的內容,知道齊白在向前走的過程中,一定還有十分奇特的遭遇,因為他曾經叫過"等一等",叫了之後,又是一陣十分急促的腳步聲。

  我在期待著這奇特的情景的出現,又過了五分鐘左右,我聽得那種機械的運轉聲,愈來愈清晰。

  終於,我看到了一樣極其古怪的東西。

  那東西一進入我的視線,我真不知道那是什麼,在電筒光芒的照耀下,我看到一大團黑漆的東西,在緩緩轉動。我先是停了一停,然後,立時加快腳步,向前奔去(這時,我的反應,和齊白在錄音帶中所表現的,完全一樣)。

  我奔出了沒有多久,當電筒的光芒,已經足可以令我看清那東西之際,我停了下來。

  那實在不是什麼怪異的物體,我可以立即叫出它的名稱:一具巨大的抽氣扇。

  抽氣扇的葉子,大約有兩公尺高,整個抽氣扇,恰□將整個甬道的去路,完全封住。

  抽氣扇在轉動著,那種有規律的機械運行聲,就是它發出來的。

  我第一個感覺是:來錯地方了。從整個甬道、鐵管、抽氣扇看來,這裡應該是一個巨大的建築物的最底層。

  我不應該在這裡,應該在一條由石塊舖成,甚至於可能是黃金舖成的甬道中,通向一個墓室,不應該在這樣的地方。

  一想到這一點,我不由自主,大聲道:"弄錯了,弄錯地方了,你們弄錯了。"

  我的身邊當然沒有人,只是希望那三個神秘人物可以聽到,但是一連講了五六遍,除了"胡胡"的抽氣扇運轉聲之外,沒有別的聲響。我苦笑了一下,看到抽氣扇旁邊,有一扇小鐵門,關著。由於抽氣扇的扇葉在轉動,所以可以約略看到抽氣扇後面的情形。在抽氣扇後面是一個空間,有著許多粗細不同的鐵管子,看起來,像是一個機房。

  我絕對來錯地方了,我不準備再向前去,轉回身來。當我轉回身來之際,我看到在抽氣扇架子前,一個角落處,有一隻打開了的工具箱,裡面有不少各種各樣的工具,有的工具,極其奇特,我根本叫不出名稱來,每一樣工具,在它的柄的部分,都是十分精美細緻的象牙雕刻。

  那是齊白的盜墓工具!齊白喜歡在他用來盜墓的工具上鑲上象牙柄來炫耀,表示他是第一流的盜墓人,這和一些槍手刻意裝飾他們的手鎗,同一心理。

  這箱工具,對齊白來說,極其重要,何以竟會留在這裡?

  是不是齊白還在這裡?

  我又叫了兩聲,得不到回答。這時,對"走錯了地方"這一點,也開始懷疑。齊白到過這裡,他繼續向前走,有了新的發現。我望著那扇小鐵門,走過去推了推,小鐵門應手而開,門鎖被破壞,那可能是齊白做的事。我俯下身,小鐵門後是一間機房,另外有一扇鐵門,關著,但是門鎖顯然也被破壞了。

  我走進了那機房,穿過它,來到了那扇門前,拉開了門,就看到一道樓梯,通向上,樓梯的盡頭處,是另外一扇門。

  在樓梯上的那扇門上,用紅漆寫著一行英文字:未經許可此門不能開啟。

  一看到了這一行英文字,我不禁低聲咒罵了一句。我的預料沒有錯,這裡根本不是什麼古墓,而是一幢現代化建築物的地下層,我真的走錯地方了。

  不論那是一幢什麼樣的現代化建築,我都沒有興趣去看個究竟,我關上了門,又穿過機房,自小鐵門中彎身走出,又回到了甬道中。

  我將齊白的工具箱關上,提了一提,覺得相當沉重,所以仍由得它留在那裡,然後,我循原路,一直向前走,來到了那個洞口,鑽出去。

  這時候,我心中真是又好氣又好笑,要到這個甬道中來,大可以從建築物的上面下來,何必那麼辛苦去挖一條地道。

  而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也不禁啞然失笑:我要離開,也大可以從那幢建築物上走出去,又何必回來爬行地道?

  我在想:人總會做點蠢事,就再爬一次地道吧。

  可是我立時發覺,我的心態不是那麼簡單,而是在潛意識中,還感到有怪異之處。

  一座建築物,如果有著這樣的地下層,地面上的建築,必定十分宏偉。然而在二十九點四七的東經和北緯交界處,我絕對可以肯定數十公里之內,絕沒有任何建築物。

  或許是我意識之中有這樣的印象,所以我才沒有勇氣通過建築物走出去?

  我在地道口呆了片刻,決不定自己究竟應該怎樣。再爬行一次地道,並不愉快,但我還是決定循原路出去,至少我有機會再和那三個神秘人接觸,告訴他們,這不是我要來的地方。在地道中一直爬出去,電筒的光芒向前照著,愈來愈感到挖這樣一條地道通到那個甬道去,多餘之極!

  我在地道中爬行,來到了那個起點。

  我曾注意到那個小小的空間沒有出路,我先大聲叫了幾聲,得不到回答,我開始四面敲鑿,希望找到出口,但是看來,那是一個密封的空間。

  這時,我不禁躊躇起來:我被禁閉在地下了。

  這照說是不可能的事,因為要是我將屍體盜了出來一想到這裡,我陡地感到了一股寒意,覺得事情大不對勁!

  我覺得到一個墓室中去盜屍體,可是結果,卻莫名其妙被安排進一個現代化的建築物之中。這是無意間的差錯,還是故意的安排?

  我不禁苦笑,事情愈來愈莫名其妙,當然,我並不恐懼,就算在這個小空間找不到出路,大不了我再向前爬,又通過地道,進入甬道,過那巨大的抽氣扇,通過機房,由建築物的地下層走上去,總不見得那建築物也沒有通路。

  我又仔細尋找了一會,仍然找不到出路,我有點冒火,取出了那個電鑽來,將鑽嘴接在一支可以拉長的上,開始向上鑽。

  鑽頭銳利,上面的泥土和石塊,紛紛落下,落了我一頭一臉,不一會,鑽頭碰到了較堅硬的物體,我等到不再有泥石落下,抬頭看去,看到有一塊鐵板在上面。

  我兩足撐住了土壁,令身子向上升,一直到手可以碰到那鐵板,然後,雙手用力向上一頂。鐵板居然一頂就開,立時就有柔和的月光射了進來。

  我令身子上升,直到頭部可以伸出鐵板,鐵板上本來有些沙土蓋著,但由於鐵板頂開而滑了下去。

  我已完全可以看清外面的情形,我整個人都呆了,像是在做惡夢。

  外面是沙漠。二十九點四七度那地方,除了沙,什麼也沒有,沙形成許多沙丘,有的沙丘的斜坡上,還形成美麗的波浪級的圖案,那是真正的大沙漠。

  如今我看出去的沙漠卻有石塊,還有的地方,長著很矮小的植物,甚至當我探頭出來時,還有一隻土撥鼠,就在我伸手可及處,睜大著眼望著我,或許由於我從地下鑽出來,它將我當作它的巨型同類了!

  這不是我應該在的沙漠,怎麼什麼都不對了?我呆了極短的時間,就跳了上來,鐵板又合上,我就站在鐵板上,四面看看。

  那一片沙漠也極大,看上去極荒涼,只有在至少一公里之外處,影影綽綽,像是有一堆建築物,還有燈光自建築物中透出來。

  我真的呆住了,我考慮到,在"昏睡"狀態中,我可能被移動過。

  但是,我被移動了多遠?

  一時之間,不知有多少疑問,湧上心頭,我不知自己是身在何處,呆了片刻之後,心想只要向有燈光的地方走去,一定可以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方。

  心中充滿了疑惑,大步向前走著,一路上,驚動了不少夜間在沙漠中活動的動物,當我看到一條背部有著鮮白色花斑的蜥蜴,迅速地在沙地上爬過,我又呆住了。不必是生物學家,也可以知道這種白斑蜥蜴,它們只生活在北美洲沙漠。

  我用力揉了揉眼,心中只覺得好笑,一定是有什麼人在和我玩笑。但是誰會為了開玩笑,而老遠地從北美洲捉了一條蜥蜴來,放在北非洲的沙漠中?

  我吸了一口氣,繼續向前走著,同時留意著地面上的生物,不一會,我的視線,盯在一簇植物上,再也移不開,那簇植物,並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只不過是一簇仙人掌。

  那簇仙人掌正在開花期,因為是在夜晚,盛開的花朵、花瓣全都合攏著。

  但是,我還是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仙人掌中,屬於阿斯特羅非頓科的植物。這類仙人掌植物的形狀很奇特,呈四角形,而並沒有一般仙人掌的長刺。這一種的仙人掌植物,只生長在墨西哥的沙漠上。

  好了,從我自地底下冒出來至今,我不但看到了北美洲的白斑蜥蜴,而且還看到了只有墨西哥才有的仙人掌,如果問一個最簡單的問題:我在什麼地方?我應該如何回答?

  答案當然應該是:在北美洲!

  我知道在"昏睡"期間,曾經被移動過,難道會從北非洲的沙漠,移到了北美洲來。

  我心中的疑惑,到了極點,一切太怪異,我只想快點到有人的地方,不論碰到什麼人,先問問他這裡是什麼所在。

  加快腳步向前走,不多久,我就發現那一堆建築物相當低,看來全是一層高的平房,但是卻有著相當高的圍牆,圍牆比建築物的本身還要高,我走近些,我看到的燈光,全是在圍牆的牆頭上發出來的。

  我第一個想到的是:"這是一座監獄。"再向前走了大約十分鐘,看到了一道相當深和闊的壕溝,一直伸延著,繞著那座建築物。在至少有三公尺深壕溝的底部,還有著許多水泥的架子,在架上,滿是有刺的鐵絲。

  壕溝離圍牆有一百公尺左右。我來到溝邊,我已完全可以看清,牆頭上的燈光是探射燈,在緩緩轉動,照著溝、牆之際的空地。

  這是一處防守得極其嚴密的地方。

  我在溝邊站了片刻,絕沒有考慮要越過溝去,沿著溝向前走,這時,我已看到在離我不遠處,豎著一塊巨大的告示牌。我想過去看看告示牌上寫著什麼。走不了幾步,來自牆頭上的一道燈光,突然照向我,而且定住了不動。我還聽到了一陣吆喝聲。

  我以手遮額,向光線的來源看去,同時左手揮動著,想令發出吆喝聲的人明白我沒有別的用意,只不過是在一種極度意外的情形之下"迷路"了。

  可是那道強烈的探射燈光芒,還一直照著,我向後退,光芒仍然跟著我,這令得我十分惱怒,因為在強光的照射下,我變得什麼也看不到。同時,吆喝聲還在不斷傳來。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人家不歡迎我站在這裡,這倒可以肯定,所以我轉過身,向前走去。

  我向前一連走出了好幾十步,強光照不到我了,也就在這時,忽然另外兩股光芒向我射來,同時我聽到了車聲、犬吠聲。

  我循聲望去,看到一輛吉普車,著亮了車頭燈照著我,同時,至少有四條大犬,正自車上竄下,向我衝過來。而車上則有人在呼喝著:"站住別動,狗不會傷害你,千萬別動。

  那四頭狼狗的來勢很兇,一下子就竄到了我的面前,它們顯然久經訓練,一來到了近前,立時伏下不動,但是卻一直不斷發出可怕的吠叫聲。

  我站立著不動。那絕不是受到了這四條惡狗的威脅,而是我心中想:謝天謝地,我總算可以見到人,問問他們我是在什麼地方了。

  車燈仍然照著我,所以,兩個人向我走過來,我看不清他們的衣著和面貌,只是看得出他們的身形,十分高大,而且,手中,還持著類似自動步槍的武器。

  那時,我心中所想到的問題是;這堆建築物的防衛工作,可算是天下第一,我只不過接近了它,就惹來了這樣的麻煩。

  那兩個人來到了離我不遠處,我只看到他們用槍指住了我,我忍住了心中的怒意,那兩個人中的一個喝道:"你是什麼人?在這裡幹什麼?"

  他說的是英語,而且有著濃重的美國南部口音,我怔了一怔:"我迷路了。"

  那人像是被我的話激怒了,道:"迷路?"

  他一面喝著,一面向我走近了兩步:"快離開!你可知道,剛才你只要再向前走一步,崗哨就可以向你射擊?"

  我呆了一呆:"我一點也不知道。"

  那人道:"這裡是軍事專用區!"

  我道:"好,我馬上離開。不過,你能告訴我,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那人發起怒來,吼叫道:"是一級保密的軍事機構,你想打探什麼?"

  我忙道:"你誤會了,我只是想知道,我是在什麼地方,例如,什麼國家?"

  我這個問題才一提出來,聽得另一個人道:"這個人是瘋子。"

  那先和我講話的一個道:"附近沒有瘋人院,要不要將他帶回去查詢一下。"

  那一個道:"不必了,將他趕走就算了。"

  那人喝道:"快轉身,向前奔。"

  我叫了起來:"喂,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那人的回答方式很特別,他的手部做了一下動作,我聽到了槍栓拉動的聲音。看來,我非遵照他的命令向前奔去不可了。我轉過身,但是我仍然道:"難道你們國家的名字,也是一級機密?"

  那人像是忍無可忍地喝道:"快滾!"

  我不禁苦笑,好不容易遇上了兩個人,但是他們根本不肯回答我的問題,我只好拔腳向前奔去,我一開始奔,那四頭狼犬,就吠叫著。跟在我的身後,而我立刻又聽到了車聲,顯然是那兩個人駕著車,一直跟在我的後面。

  這時,我真是狼狽之極,簡直被人當作獵物一樣在向前趕著。

  我一直向前奔跑,至少奔出了一公里,狼犬才回去,我喘著氣,停下來,轉頭看去,那吉普車已經回駛回去,那堆建築物的探射燈光芒,在交叉轉動。

  我心中充滿了疑惑,狠狠踢開了一塊石頭,心想若不是連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倒非要偷進那幢建築物去看個究竟不可。

  這時我不想節外生枝,只希望那三個神秘人物再度出現,但是四下靜寂之極,一個人也沒有。我又走出了半公里,看到一大叢灌木,就倚著樹叢旁的一個土堆,坐了下來。

  定了定神,覺得首要之務,就是弄清自己在什麼地方,我四面看看,附近看來不像有人,我心忖,只好等天亮再說。那土堆的斜度,躺著很舒服,我就躺了下來。以為我的遭遇再奇特,從這時開始到天亮的那一段時間,總可以安靜地度過了。

  可是事情卻出乎意料之外,我才躺下不久,就在我身邊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悉索"的聲響。那聲音,聽來像是什麼東西,正在爬挖著泥土。

  我心想,那當然是夜行動物所發出來的聲音,不是土撥鼠,就是地鼬。我還立即想到,一般夜行動物,大都是天才黑不久就開始行動的,照這樣情形看來,到天亮還會有一段時間,我大可以好好睡一覺。

  我這樣想,爬土的聲音更響,忽然傳來了"砰"地一下響,就我身邊極近處,有一塊連著幾株小編木的土塊,突然向旁,移開了一些。一看到這種情形,我不禁一呆,不明白什麼動物有那麼大的氣力,而且有如此巧妙的智慧。因為那土塊移開之後,現出了一個相當大的洞穴。

  土塊分明是用來掩飾那個洞穴的,這真是怪現象,地鼬或是獾熊,會有那麼高的智力?我一動也不動,只是盯著那個洞穴看。我心中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洞內又傳來了一下聲響,隨著,有一個動物的頭部,自洞穴中探了出來。

  那動物的頭部,自洞中鑽出來,我先看到一蓬亂而虯結在一起的黑色的毛。我心中的驚訝真是難以形容。我可以肯定,那是人的頭部。

  這真令人驚訝,一個人為什麼會從地下冒了出來,難道他是一個穴居人?

  從來也未曾聽說過穴居人掘地洞而住,這可能是人類學上的一個偉大發現!


獻花 x0 回到頂端 [9 樓] From:台灣中華電信 | Posted:2005-01-09 00: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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