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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分享] 过河卒子
过河卒子   钟将将

  「蛀虫为了不与另只蛀虫相遇而选择弃走!蚂蚁却无奈身属二度空间,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这是结局。登机前。」
  收到小哥传来的简讯,强忍着在眼眶打转的泪水,不让同事们察觉我那与亲人离别的心伤,这一别,要再相见,不知今生?来世?天上?人间?
  屈指算算残酷光阴的足迹,小哥大我六岁,在他已经走过的生命路程中,我看到的,是一个受桎梏的心灵在不断地挣扎,想要挣脱上天所赋予他的身世背景,逃离社会偏差的眼光;其实轻狂年少时的我,也是相同的情怀。母亲一共生养七个子女,但和我的父亲只生我一人,母亲因父亲膝下无儿,便把小哥过继给父亲,所以兄弟姊妹中,我和小哥同姓,而小哥和他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姊们却不同姓,这是造成他心灵籓笼的重大原因,也是我孤僻性格的肇始。或许小哥和我一样,在兄弟姊妹间有次等亲人的感受,即使我是父亲的最爱,他是母亲的最爱,在继父难为的年代,不同姓的事实,在我和哥的心里,有一道无形的鸿沟,阻隔了和其他兄姊的灵通,我们的内心,有一般人无法体会的孤寂和自卑,于是用强烈的自尊来掩饰,宁可独自面对生活上的种种横逆,也不愿求助于任何人。
  记忆中的童年,我憧憬着兄弟姊妹手牵手上学去的温馨画面,但与兄姊间的年龄差距,这个画面永远只是梦境,我进小学,小哥已是国中生,等到我上了国中,哥早已离家到台北求学,我们总是各走各的路,没有交会的时点,连兄弟姊妹的争吵打闹,我们都没有机会,孤独的青涩岁月,我们各弹各的调,哥沉浸在他的音乐世界里,让萧邦去解读他的心境,音符是他这只天地一沙鸥的翅膀,在飞行中,时而仰天拔高,时而向下俯冲,起伏不定如云之幻化,如浪之汹涌。而我则醉心于穷苦艺术的绘画中,没有长辈的栽培,没有手足的支持,变化多端的色彩,是我孤独的心灵的一种语言。
  与学院派的大哥形同陌路的关系,让我逃避走音乐这条路,青春期的叛逆,坚持不和大哥一样往音乐方面发展,造成我生命中诸多遗憾的其中之一,为什么当初我和大哥之间,会有那么多的成见与不谅解,时至今日,我仍然思惴不出任何原因,就当是同母异父的缘故吧!可是小哥和大哥是同一血统的亲手足,却是形同水火,但又为何甘心走上相同的音乐之路呢?或许是血浓于水吧!其实我的家人都是音乐喜好者,包括我这个音乐的背叛者,寂寞的童年,是一套钢琴演奏大全集的唱片伴我度过,如今我还保存着那一套大全集的拷贝录音带。时移事往,我和大哥的关系,有了明显的改善,或许是年岁的增长,也或许是社会的人情世故,把年轻时标榜的「自我」给磨光了!可为什么小哥和大哥的关系依然是那么地不相容?此番小哥的出走,没有任何亲人的关怀与祝福,只有我这个毫无能力的小妹,帮他处理信用卡的帐单。想到哥因为债务问题而一无所有地远走他乡异国,想到他孑然一身无所依靠,内心的凄凉与伤痛怎么承受得起?他曾经拥有属于自己的王国,却因为对别人的信任,而失去了自己一手打造的江山,教人情何以堪!
  小哥财务出问题的时候,正是我人生最低潮的时候,经济的困厄,感情的波折,再加上工作的不顺遂,使我没有能力多去关心他,反而让他为我的困境担心,他曾说过一句话:「只怕世界上就剩我们俩人相依为命了。」因为这句话,触动我那不知手足之情为何物的心灵深处,尤其是在遭逢困境的时候,越能体会想要得到亲人帮助的心境,虽然举债度日,我还是竭尽所能地帮助小哥,却没有人知道我常为盘算每月的支出而夜不成眼。
  我思量不出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地步,还算稳定的工作,又不奢华虚浮,怎么会在将届不惑之年面临经济危机呢?学不会拒绝,是我人生最大的败笔,我想小哥也是和我一样,太相信别人,太重视朋友,反而害了自己,而那些称兄道弟的朋友,早已不是朋友了。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再起,再塌,哥这一生,起起落落,这一次不仅楼塌了,还塌陷了一个大窟窿,想要东山再起,不知何时!
  回想起十六年前,我失去了心中的支柱-我的父亲,失怙的伤痛,及至今日,仍在胸中隐隐浮动。父亲仙逝后,母亲即把父亲名下的田地过户给小哥,拥有二分之一继承权的我,也乐观其成,虽然父亲教过我「有土斯有财」,可不经世事的我,却视钱财为身外之物,彼时根本不在乎什么家产田地,也不知要立足于社会是多么不容易的事,而今才想到如果有那么一分地,我和小哥的问题都可迎刃而解!当时哥因为继承了那些田地,毅然决然地结束台北的音乐教室,放弃高收入的钢琴教授生活,回乡养起狗来了。
  白墙红顶的小木屋,环绕着青青如茵的草地,几株翠绿的杨桃树,开着粉紫色的小花,一池清浅,有鱼虾嬉戏,这幅图画,是哥回乡后所雕瑑的,他名之为「落地犬舍」,取其「落叶归根」之意。怎知这片落叶,几经辗转,却流落异乡!
  曾经和哥在狂饮微醺时,躺卧草地上,数着静挂在天上的闪烁星辰,「老么,你看到东方最远的那颗星没?我常幻想自己是那颗最远最远的寒星,遗世独立,与世无争。」我说:「好像有一首星星变奏曲,你看天上的星星们是不是在合奏着那首曲子?」母亲从没教我们要互称兄弟姊妹,我从来不曾当面叫他一声哥。「小鬼,你想说什么?」「为什么放弃音乐?」喝了酒,才有机会,也才有勇气和哥深谈。「你看到这个虎口的伤痕没?」哥伸出他的左手,「这是和阿燕吵架时,捶落地窗玻璃的成果,伤到了神经,已经不灵活了。」
  阿燕是哥的前任女友,因现任女友小瑜的介入而分手,他们的三角关系我不愿多问,小瑜是哥的钢琴学生,聪明绝顶,反正现在是她跟着哥,帮哥处理一切琐事,我只知道哥的罗曼史多如牛毛,却不知他因为感情的问题而结束音乐生涯。
  「人生如一列火车,从起点到终点,中途要停靠许多车站,下了许多到站的人,又上了许多远行的人,直到终站,旅客全都下了车,只剩下空荡荡的车厢。在人生的旅途中,也分成许多阶段,也许多了些行囊,也或许减了些负担,直到人生的尽头,一切成空。」一向桀骜不驯的哥,怎会有如此的感慨?「落叶归根应是庸碌一生最好的结局吧?」我羡慕哥拥有眼前的一切。「天上的星星没有家,浮萍没有根。」哥拥有我梦想中的一切,怎么还会有无根的感受?
  哥的心思就像遥在天边的星星,孤独地闪烁着,我不能理解,而我这片没有根的浮萍,依然在人海中随波逐流。几乎是和哥回乡的同时,我北上谋职,这片茵茵绿草地,只是我休假时拜访的地方,若说没有家,母亲还在乡下老家,若说有家,却已无我立足之地。父亲已不在人世,白发皓皓的母亲是住在大哥的房子里,大哥和我的关系是那么地冷漠,那幢房子怎会有我容身的角落呢?虽然大哥也居身台北,不住在老家,孤拐的我,就是不愿留宿,而小哥的小木屋,是他和小瑜的天地,我终究属于喧嚣都会中那孤寂的一方。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除了养狗之外,哥还玩骨董、玩车,交游广阔,门庭车马喧的情况时而可见,性情中人的他,对朋友重情重义,却被朋友出卖了,空白支票借别人用,跳了票责任却要自己负,看似精明干练的哥,对财务问题却几近白痴,殊不知世事多变,人心险恶!转眼间,小木屋没了,绿草地也没了,家产散尽,从有到无,不到十年的光景,这片落叶,随风飘零,不知何方!
  是怎样的机缘,让哥重新再起,我已不复记忆,只知道他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汽车保养厂,那双原本驾驭音符的手,变成了黑手,在他那做什么要像什么的原则下,车厂渐渐有了规模,竟也开创出另一片天地。这段期间,仿佛记得哥曾提起过他心中的一个宏愿:「我想买三幢房子,一幢给妈,一幢给你,另外一幢自己住,三幢要连在一起。」依我对哥的了解,这句话不可能有实现的一天,但我永远记得哥的情义。
  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可享有多少福份,要遭受多少灾厄,想是命定有数,记取困厄时所得到的教训,才会珍惜上天所给予的幸运。但往往因为个性使然,不免一再地重蹈覆辙,我的小哥总因为信任别人而吃大亏,这一回,恁谁也料想不到竟然是他最信任的小瑜把他的事业搞垮了!汔车保养厂的大小杂务都是小瑜在处理,哥只管修车、玩车,连公司的财务都一概不过问,花了六年的时间所建立的车厂,一夕之间,被朋友窃占,还背负了近两千万的债务。为什么小瑜会把公司弄垮,小哥一无所知,我这个局外人更不得其解,念在小瑜十几年来为哥奉献的苦劳,哥没有苛责她,我们的家人也没有怪罪她,事已至此,应该互相包容度过难关,可是谁也没想到小瑜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哥,她的躲避,让哥感到束手无策,那些由她经手的大小事务,毫无头绪,而那被背叛的伤口,要如何舔舐?
  经营一段爱情,如烹煮一杯香醇的咖啡,多一分太苦涩,减一分又淡然无味,加多一点糖嫌浓腻,少放些奶精就不够馥郁。爱情是哥生命中极为重要的活力因素,小时候,我常以偷看小哥的札记为乐,即使事隔至今,仍然依稀记得他那些女朋友的名字。
  「你灿烂如盛开玫瑰的笑靥,绽放在我心田;你婉转如幼莺初啼的声音,是萧邦悠扬美妙的夜曲。如芬,如芬,如花之芬郁,萦绕胸臆;如雾之缥缈,挽留无计。」
  曾经有个叫如芬的女孩,在哥的心田里留下足迹,那也只是无数个足迹中的一个,他对每个足迹都深刻着印痕,却不愿留驻她们的脚步。不知道哥经历过多少爱情的况味,冷暖自知,我只记得他的爱情故事不可胜数,那些年轻女孩对他是几近盲目的崇拜,就像我年少痴狂时把他当成偶像一般,怎知他这一生竟会毁在女人的手上!高楼塌了,烟消云散了,所有的故事被尘封在伤心的记忆中。
  而今哥为了债务远走他乡,折翼的沙鸥,停栖何方?在陌生的国度,陌生的人事,是怎样的心境面对去国怀乡的抑郁?天地如此辽阔,那颗禁锢的心,何时才能释放开来,乘着自由的羽翼翱翔?
  「层楼望、春山叠;家何在?烟波隔。
  把古今遗恨,向他谁说?
  蝴蝶不传千里梦,子规叫断三更月。
  听声声、枕上劝人归,归难得。」
  有家归不得的滋味,我尝过,无家可归的滋味,我也尝过,可是我却无法想像被迫离乡去国的愁恨,无法想像一夕之间从有到无的失落!每当想起哥一个人在天涯流浪,胸臆间仿若一块大石头压抑着,不知他是否冻着了、饿着了?不知他那忧伤的心灵背负了多少愁思?只能祈求上苍,哥能找到平静的心灵归处,只要平安,总有再相见的一天!



献花 x0 回到顶端 [楼 主] From:台湾 台北市 | Posted:2005-04-01 16: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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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引用ckd2792于2005-04-1 16:53发表的 过河卒子:
过河卒子   钟将将

  「蛀虫为了不与另只蛀虫相遇而选择弃走!蚂蚁却无奈身属二度空间,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这是结局。登机前。」
  收到小哥传来的简讯,强忍着在眼眶打转的泪水,不让同事们察觉我那与亲人离别的心伤,这一别,要再相见,不知今生?来世?天上?人间?
  屈指算算残酷光阴的足迹,小哥大我六岁,在他已经走过的生命路程中,我看到的,是一个受桎梏的心灵在不断地挣扎,想要挣脱上天所赋予他的身世背景,逃离社会偏差的眼光;其实轻狂年少时的我,也是相同的情怀。母亲一共生养七个子女,但和我的父亲只生我一人,母亲因父亲膝下无儿,便把小哥过继给父亲,所以兄弟姊妹中,我和小哥同姓,而小哥和他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姊们却不同姓,这是造成他心灵籓笼的重大原因,也是我孤僻性格的肇始。或许小哥和我一样,在兄弟姊妹间有次等亲人的感受,即使我是父亲的最爱,他是母亲的最爱,在继父难为的年代,不同姓的事实,在我和哥的心里,有一道无形的鸿沟,阻隔了和其他兄姊的灵通,我们的内心,有一般人无法体会的孤寂和自卑,于是用强烈的自尊来掩饰,宁可独自面对生活上的种种横逆,也不愿求助于任何人。
.......
不管是谁如果别人走了
才来感觉就太慢了
我觉得平常相处好才是最重要的啦



^^
献花 x0 回到顶端 [1 楼] From:台湾政府网际 | Posted:2006-06-14 13: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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