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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 ‧王文華
星期六的下午，想說「我們」。
這幾天一位女設計師幫我修房子，認真地在現場監工。我為了趁請假在家時把所有的
事搞定，同時也請了中華電信來裝ADSL。中華電信的工程師不認識我的設計師，看到我們
年齡相仿，又一直在討論書房的設計，於是就很自然地對著我們問：「『你們』這條線要
接到哪裏？」
當他用「你們」這兩個字時，屋內七八個人沒有反應，我卻偷偷地覺得幸福。他以為
我和設計師是夫妻或情人，所以用了「你們」這個代名詞。那一刻我突然感到：和另一個
人共組家庭的甜蜜。凡事有人商量、有人分工、一起忙碌、偶爾衝突。完工後漂亮的家，
有另一個人會把地板弄髒。而不是我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著乾淨的四周孤芳自賞。
小時候別人對我的代名詞是「你」，現在慢慢變成了「您」。我自稱時總是「我」，
用的句子總是「『我』是誰」、「『我』要什麼」。「我」講多了，有點膩。一個人太久
，心情像溜滑梯。別人羨慕我是單身的雅痞，只有我知道有時候寂寞到脫皮。我很羨慕我
那些結婚的朋友，他們能說：「『我們』昨天去Costco」。當生活的主詞變成「我們」時
，不管做什麼事，聽起來都顯得意義非凡、理直氣壯。縱使你們只是在家剪腳趾甲，感覺
上都像復興了中華文化。
星期六的下午，沒辦法立刻結婚，但可以暫時組織一個「我們」。打電話約朋友去看
電影吧，然後再打給一對已婚的朋友說：「『我們』要去看電影，『你們』要不要跟『我
們』一起去？」
人生孤寂，生死時都是個體，能說「我們」，是一種福氣。
◎刊載於《聯合報》週末心情 2002/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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