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恆信／國軍北投醫院臨床心理師】

最近三個網友相約燒炭自殺，因為怕走得太寂寞；日前一對夫妻吵架，夫對妻潑硫酸後，以燒炭結束生命，除後悔之外，也表示深愛妻子。

過去，燒炭圍爐是團聚與溫馨的象徵；如今，燒炭真的只是想死，沒有傳達其他意義嗎？什麼人會選擇燒炭，燒炭多久會走掉？我也是從臨床中累積出經驗。

一天中午十一點四十分，同事接到一通電話，是位接受強制心理治療，卻經常缺席的更生人，抱怨生活過不下去了，同事機警地問出他已在家燒炭快一個小時。

我們一邊在電話中安撫當事人情緒，並急忙找到當事人住址，向當地警局報案，再輾轉經由房東同意，破門而入時，已是下午一時卅分，最後送醫急救無效。

一位研究生燒炭自殺，師長私底下很自責，認為自己忽略了研究生本來就很執著，過度在乎成就表現，經常因為壓力大而病倒，在常人眼裏以為是裝病，其實卻是一種嚴重身心失衡的警訊。死後只留下幾通對方因故未即時收到的簡訊。

最近一位正在會談中的個案竟然割腕，而且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我自責竟然忽略了她會自傷的可能性。她提到對不起師長的關心，而且認為師長根本不了解她的問題在哪裡。其實她高中就曾買木炭回家，在房間內燒，只是味道太難聞而放棄。

更生人的最後一通電話、收不到的研究生簡訊，以及不被了解的大學生，這些人的燒炭，其實代表了一種被需要。

燒炭是無助者的最後希望，他其實釋放機會給周遭人，但卻留了謎樣的線索，等待細心的人去解開。

不幸的是，他又失算了。因為一般人總把責任丟回給當事人，認為他「應該」有辦法度過；認為他如果有困難，可以「自己」來求助；認為不會呀，他平時「看起來」好好的；「他怎麼這麼傻！」

其實，他真的就是這麼傻，真的就是那麼不懂事，因為他的認知能力（特別是記憶）可能已出現某種缺損，讓他無法做出理性的判斷。

國外有研究指出，憂鬱患者往往在記憶方面，比一般人容易記得不愉快的文字內容，並且推論他們的大腦認知功能受損，使他們「選擇性地注意」悲傷的事件細節。

通常，把憂鬱的原因歸為個人人格的脆弱，往往會傷及當事人自尊而不願求助，但是歸因為大腦記憶功能偏差者，則當事人的求助就大增了。

所以，若要預防身邊的人自殺，找出自殺背後所傳達的「被需要」訊息，並給予足夠關心是重要的。

那麼，難道這些憂鬱的人靠著旁人給他關心就夠了嗎？當然不是，既然說認知缺損，他們的「不被滿足感」也可能是一種偏差的認知習慣，例如他們常用「兩極化」的觀點選擇朋友，認為朋友要嘛就是赴湯蹈火，不然就是無情。又例如他們太相信這世界一定是公平的，因此遇到不平，就無法接受。

所以，除了藥物治療可以暫時緩解當事人的情緒外，要改善這些偏差的認知習慣，還是要靠專業的心理治療人員協助才行。

【2005/03/15 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