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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部:要用大量電能


  我又道:"那個盤子究竟是什麼,就算我不明白的話,你總也可以約略說一說?"

  張老頭想了一想,才道:"那是一種裝置,通過一種遠未被地球上人類發現的能量而發生作用,可以使得一種特殊的電波,回復原狀,或者說,和貓腦組織的電波活動分離。"

  張老頭一面說,一面望著我。我本來對他說的話,還多少有點不服氣的,但這時,我無話可說了。

  因為他所說的一切,我確然是完全不懂。

  張老頭一定是竭力要使我明白,我可以聽得出在若干地方,他使用了代名詞,但是結果,我還是只得到一點概念而已。

  客廳中又靜了下來,張老頭歎了一聲:"我需要很多錢,以及很多曲折,才能買到我所需要的一點東西,有的東西,是我們自己找到的,我們還少了一些東西,這就是困難的所在。"

  白素誠懇地道:"我們能盡什麼力?"

  張老頭又搓著手:"是的,如果你們肯的話,我們需要幫助,這便是我來看你你們、和你們講出這許多一直不為人知道的秘密和原因。"

  我道:"我們能給你什麼幫助?看來,我們什麼也幫不了!"

  張老頭的神情很焦慮:"如果你願意,你是可以做得到的,衛先生,我們需要用高壓電能來衝擊這個裝置中的某一部分,這種高壓電能,只有有數的地區才有,你能幫我們?"

  我苦笑道:"那我真是無能為力了,我又不是一個龐大的電站的主持人!"

  張老頭立時道:"可是你有親戚是!"

  他一面說,一面向白素望去,在那一剎那間,我整個人幾乎跳了起來。

  白素的弟弟,在某地主持一個相當龐大的工業機構,在那個工業機構之中,有一個附屬的強大的發電站,張老頭竟連這一點都知道,由此可知,他對我的瞭解,遠在我對他的瞭解之上!

  而且,我以前也太小看他了,我以為他是一個窮途潦倒的人而已,然而現在看來,顯然不是!

  白素也現出驚訝的神色來,張老頭低下頭去:"請原諒,我是在找尋那種電壓的來源時,無意間發現白先生和你們之間的關係的。"

  我冷笑了一聲:"你的調查工作做得真不錯。"

  張老頭道:"如果肯幫助我,那麼,我還有一些很好的東西,可以作報酬。"

  我大聲道:"是什麼?又是宋瓷花瓶?"

  張老頭道:"比那對花瓶更好,有好幾部宋版書,還有畫,我可以全部給你們,這些東西的價值相當高!"

  我忍不住生氣:"在給了我之後,好讓它再去破壞麼?"

  張老頭歎了一聲,道:"他去毀壞了那對花瓶,是因為他很喜歡那對花瓶,不甘心落到旁人手中的緣故,而我又因為需要錢,不得不出賣它們!"

  我緊追著問道:"這些價值連城的古董,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張老頭被我急速的問話,問得有一點不知如何招架才好的感覺,他道:"我……衛先生,請你讓我保持一點秘密好不好……雖然,我遲早會告訴你的!"

  他那種狼狽的樣子,多少使人感到可憐!

  我知道,好心腸的白素,一定會給他打動了。果然,白素已在問道:"你如何使用高壓電?如果不是太困難的話,我想可以做得到!"

  張老頭道:"很困難,要那個發電站組合,完全歸我使用七天。"

  我"哈哈"笑了起來,那是不可能的事,張老頭那樣說,等於是要那個工業組織,停工七天,這樣龐大的工業組織的七天停工,損失將以千萬美金計,不論他有多少古董,都難以補償。

  我一面笑著,張老頭只是瞪大了眼望著我,在他的臉上,現出十分焦切的神情來。

  白素也望著我,她的臉上,有不以為然的神色。我知道她最不喜歡人家有危急事情的時候去嘲弄人,她顯然是不贊成我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放聲大笑。

  是以我止住了笑聲,一面搖著頭,道:"不可能,一個聯合性的工業組織,因為電力供應中斷七天,所受到的損失。是無可估計的。"

  張老頭歎了一口氣,他的神情極其沮喪,但是不論他是多麼熱切地希望得到使用發電組合七天的權利,他也不能不同意我的話。

  他喃喃地道:"我也知道那很難,我來見你們,只不過是抱著萬一的希望而已。"

  我明白,張老頭要是一直抱著這樣的希望,唯一的結果就是更加失望,所以我不得不向他潑冷水:"不是萬一的希望,簡直是沒有希望!"

  張老頭長歎了一聲,一聲也不再出,低著頭,望著那頭大黑貓,那頭大黑貓始起了頭望著他。

  由於一直只是和張老頭在交談,是以我的注意力,並不在那頭老黑貓的身上,直到此限,我才向那頭老黑貓望了過去。

  真的,一點也不假,我在那頭老黑貓的雙眼之中,看到了一股極其深切的悲哀。

  貓的眼睛之中,本來是不會有這種神色的,但是我已經知道,這頭貓,其實並不是貓,貓的生命早已結束了,代替貓的生命的,是來自外太空的一種不可知的生命,這種不可知的生命,頂替了貓的軀殼在生活著。

  如今,這種不可知的生命,亟圖擺脫貓的軀殼,可是卻在所不能。

  它自然自始至終,聽得懂我們的談話,也一定聽到了我剛才對張老頭的說的話,它自然也知道,它沒有希望擺脫貓的軀殼,它只能繼續在地球上做貓,而無法回到它原來的地方去。

  雖然這頭老黑貓是如此之可惡,給了我那麼多的困擾,而且,它來到地球的目的是侵略,可是這時,當我看到它雙眼之中那種可哀的神色之際,我也不禁有點同情它,我望著它:"真對不起,我想,我們不能給你以任何幫助!"

  那頭老黑貓的背,緩緩地弓了起來,但是它隨即恢復了常態,發出一陣咕咕聲來。

  張老頭在這時,抬起頭來,他和那頭老黑貓的感情,一定十分之深切,因為這時,在他臉上所顯露出來的那種悲哀的神情,較老貓眼中悲哀的神色尤甚。

  他抬起頭來之後,又呆呆地坐了片刻,在這時,我們誰也不說話。

  然後,張老頭才站了起來,道:"對不起,打擾了你們,我也該走了!"

  我們既然沒有力量可以幫助那頭老貓,自然也沒有理由再留著張老頭了,我只好勉強地笑了一下,道:"真對不起,真的。"

  張老頭痛苦地搖著頭:"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只要求你們一件事!"

  我和白素異口同聲地道:"只管說,只要我們能力所及,一定答應你。"

  張老頭現出了一絲苦笑:"那太容易了,我們的要求是:請你們將剛才所聽到的一切,只當是一個荒誕的故事,千萬別放在心上,也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你可以放心,我們決不對任何人說。"

  張老頭道:"那就真的謝謝你們了!"

  在那一剎那間,我的心中,又突然產生了一種十分奇異的感覺,我感到張老頭和那頭貓之間的關係,絕不像是一個人和一頭貓之間的關係。

  從他們這時的情形看來,他們之間的感情,是超越了人和貓的界限的。

  那使我聯想起許多中外的童話和神話,類如一雙愛侶,其中的一個,忽然因為魔法而變成了異物,另一個痛苦欲絕,要使他復原。

  很多傳說和神話中,有類似的故事,西洋童話中的"青蛙王子"和"白鵝公主",更是誰都知道的。

  中國傳說中這一類的故事也很多,在中國的小說之中,最淒惋動人、怪誕離奇的,要算是還珠樓主的一部小說,在那部小說之中,一雙愛侶的女方,變成了一隻可怖的大蜘蛛,而附在男方的胸前。

  張老頭抱著貓,向門口走去,由於我的腦中,忽然有了這種念頭,是以我竟呆立著,並沒有送他。只讓白素一個人,送到了門口,打開了門。

  到了門口,張老頭才又道:"我想我們以後,也不會再見面了。"

  我苦笑著,無話可說,白素道:"張老先生,除了這個辦法,沒有別的辦法了麼?"

  張老頭搖著頭:"沒有了,我需要大量的電力,這種電力,只有一個大發電站才能供應,除了向你們請求之外,別無他法。"

  我也走到了門口:"可是事實上,那是做不到的事情。"

  張老頭點著頭道:"我明白!"

  他低下了頭,又呆立了一會,向外走去。可是他才走出了一步,白素突然叫了起來,道:"請你等一等,我想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我、張老頭,連那頭老貓在內,一起都望著白素,現出驚愕的神色來。

  我也自以為是一個有辦法的人,當張老頭提出他的要求之後,我也想過了不少辦法,可是要一個龐大的工業組合停工七天,讓張老頭可以在這七天之中,使用這個工業組合發電部門的全部電和,那實在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白素卻說她有辦法,她有什麼辦法?"

  當我們全向她望去的時候,白素卻沒有說出她的辦法來,她只是道:"讓我去試一試,或許可以成功,當然,成功的希望甚微,而且可能需要相當的時日。"

  聽白素的說法,好像事情又有了希望,張老頭緊張得口唇在發著抖:"那不要緊,時間是不成問題的,我們可以等。"

  白素道:"那就好了,希望你給我一個聯絡的地址,一有了成功的可能,我好和你聯絡。"

  張老頭猶豫著,並沒有立即回答,白素又道:"你怕什麼?我們已經知道了一切,而且,我們決計不會來騷擾你的。"

  張老頭又猶豫了半分鐘之久,才道:"好的。"

  接著,他便說出了一個地址,那果然是郊外的一處所在,我曾聽他和那頭老貓說過,他們要搬到郊外去的。

  我仍然不知道白素有什麼辦法,但是有一點,我卻不得不提醒白素,我道:"張先生,現在你不會因為騷擾鄰居而搬家了吧?"

  張老頭苦笑著,道:"我想不會了,雖然我仍然因為工作而不斷發出聲響來,但是我現在住的地方很好,五十尺之內沒有別的屋子。"

  我點頭道:"很好,如果你又要搬家時,請通知我們一聲。"

  張老頭歎了一聲,我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道:"張先生,有一次你搬家,留下了一副血淋淋的貓的內臟,那是怎麼一回事?"

  張老頭苦笑著:"我們一直在研究貓的身體結構,經常解剖貓,想尋出究竟有沒有別的方法,可以使貓的腦電波活動分離,但一直沒有結果,那一次,是我不小心留下來的。"

  我道:"如果以後我們真能幫助你,那麼你應該感謝那次不小心,因為如果不是那次不小心,我根本不會知道有這件事!"

  張老頭用疑惑的眼光望著我,我因為自己無法給他幫助,是以心中很表示歉疚,也很想和他多說一些話,是以便將我在傑美那裡聽到了有關他的事的經過,和他說了一遍。

  張老頭默默地聽著,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顯然他由於心中的愁苦,除了苦笑之外,沒有別的表情了。

  我講完之後,他又歎了一聲,抱著那頭貓,緩慢地向外踱了開去。

  直到他轉開了街角,我們已經看不見他了,才退了回來,到了屋子之中,白素關上了門,輕輕地道:"真可憐,那頭貓。"

  我道:"你應該說這個人真可憐,他一心想到地球來有所作為,但是結果卻變成了一頭貓,在他來講,三千年的時間雖然只不過是一個很短的時間,但是那總不是好受的事情。"

  白素道:"豈止不好受,簡直是痛苦之極了,尤其是現在,當它的智力可以發揮的時候,它竟是一頭貓,唉,真是難以想像。"

  我望著自素:"現在要靠你了,你有什麼辦法?"

  白素呆呆地想了一會:"我的辦法,我現在不能講給你聽。"

  她一面說,一面發出了神秘的笑容來。

  我們夫妻之間,一向是很少有秘密的,但是,當白素表示她要保留一點秘密的時候,我也不會反對,而且,我心中在想,這件事,她事實上根本想不出任何辦法來,她那樣說,可能只是掩飾而已。

  所以,當時我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再追問下去。

  第二天,我醒來時,她已經出去了,一直到中午才回來,道:"我已經辦好了旅行手續!"

  我覺得十分訝異:"旅行?你準備到什麼地方去?不和我一起?"

  白素道:"我單獨去,我想去看看我弟弟!"

  我笑了起來:"你還是想幫助那頭老貓?"

  白素道:"我要先去看看,有沒有這個可能。"

  我覺得我有責任提醒白素,告訴她,她的任何努力都是白費的,當然,我要用較為緩和的口氣,婉轉地將情形告訴她。

  是以,我想了一想,才道:"白素,你要明白,別說叫一個大的工業組合停止工作七天,就算是七分鐘,也做不到。"

  自素眨著眼:"我知道。"

  我又道:"而且,這不是任何金錢所能補償的事,一個工業組合,並不是獨立生存的,它必然和其他許多機構發生聯繫,譬如說,限期要交出來的產品,如果交不出來,就會影響別的工廠的工作,這可以說是一個和全世界都有株連的事情。"

  白素微笑著:"我自然全明白。"

  我笑道:"那麼,你的旅行計劃,是不是可以取消了?"

  白素卻立即回答了我:"不,我還是要去,讓我去試一試,好不?"

  她仍然沒有說出用什麼方法去解決這個問題,而我的責任既然盡到了,她一定要去,我自然也沒有理由反對,就讓她去一次吧!

  所以,我點頭道;"好,你什麼時候動身?"

  白素的回答很簡單:"明天。"

  第二天,我送白素上了飛機,剛好有一個大人物也離開,傑美在機場負責保衛任務,我在要離開機場的時候,遇到了他。

  他第一句話就問我道:"你這幾天在忙什麼?那只貓怎樣了?"

  我道:"沒有什麼,那只貓——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只不過是一頭普通的老黑貓而已!"

  傑美現出的神情,像是一個剛打倒了對手、獲得了勝利的拳師一樣,他"呵呵"地笑著,道:"這一次,你也不能在一件平凡的事中,發掘出什麼新奇的故事來了吧!"

  我冷冷望著他,如果不是為了遵守張老頭的諾言和照顧傑美的自尊心的話,"蠢豬"兩字,已經要罵出口來了!

  但當時我只是冷然道:"或許是!"

  我沒有再理睬他,轉身就走。



獻花 x0 回到頂端 [10 樓] From:未知地址 | Posted:2004-12-24 14: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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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部:張老頭的來歷


  白素走了之後,屋中冷清了許多,也更使人不想住,我一連幾天,都在外面,我曾想去拜訪一下張老頭,再和他談一談,但是我卻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我們曾答應過不去打擾他的。

  我除了每天和白素通一個長途電話之外,對於這件事來說,可以說是沒有什麼進展。

  如果要說再和這件事有關的活動,那麼,就是我曾到老陳那裡,看過老布。

  老布已然完全康復了,這一次重傷,使它瘦了不少,但是老陳眉飛色舞地告訴我,老布的胃口極好,可以一次盡五磅上好的牛肉(老陳幾乎沒有用神戶牛排來餵他的寶貝狗)。而事實上,老布雖然瘦,依然一樣威猛,誰都可以看得出它是一頭好狗的。

  當我和老陳告別之後,我想到那些狗,甚至只是接近了那頭貓,還未曾看到那頭貓之前,便已有異常的反應。

  由此可知,動物對於一種微弱電波,有著異常敏銳的反應,它們一接近那頭大黑貓,就可以知道那頭大黑貓不是普通的貓了!而人類說是萬物之靈,但在這一方面的能力,卻幾乎等於零。

  每當晚上,我和白素通長途電話之際,總要問她一句事情有沒有進展,白素的回答照例是"沒有"。

  一直到近二十天之後,白素的回答有改變了,她道:"有點進展了!"

  我回答呆了一呆,"沒有進展",這可以說是意料之中,當然的回答。

  但是現在,白素卻說"有點進展了"。

  那是什麼意思,這樣的事,怎可能說"有點進展了"?我忙道:"你用什麼方法進行,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麼?"

  我這個,也不是新問題了。對這個老問題的答案,白素也有了改變,她道:"還不能,可是我卻能告訴你,究竟為什麼不能在事先告訴你!"

  我忙道:"為什麼?"

  白素笑了起來:"因為告訴了你的話,你是一定會反對的!"

  我呆了一呆,才道:"天,希望你不是在用什麼犯法的手段!"

  白素不住地笑道:"放心,絕對合法!"

  我仍然不知道白素在用什麼方法,當晚,我又仔細設想了幾十個可能,也想不出白素有什麼辦法,可以令得張老頭的願望得到實現。

  自那次接到電話之後,又過了幾天,一天中午,電話鈴聲大作,我拿起電話來,竟聽到了白素的聲音,那是一次額外的電話,我意料到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了!

  果然,白素的聲音十分急促:"快通知張老頭,他必須在後天晚上六時之前,到達我這裡!"

  我嚇了一跳:"為什麼?"

  白素道:"你這還不明白?只要他準時到,他就可以利用他所需要的電力。"

  我更吃了一驚:"你,你用什麼辦法,使得張老頭的願望可以實現?我不相信你能夠說服工業組合的董事會停工七天。"

  白素道:"當然,他們要停止工作七秒鐘都不肯,根本沒有商量餘地——"

  我打思了她的話頭:"那麼,你——"

  白素道:"你怎麼一點也不留心時事?這個工業組織的幾個工會,已經決定大罷工了,大罷工在後日下午開始,一連七天,時間剛好夠張老頭用,全體六千多工人,全都參加,在這七天之中,所有的機構之中,只不過用點照明的電力而已。"

  我拿著電話聽筒,呆了好一會,令得白素以為我出了什麼事,不住地"喂"、"喂"地問著。

  我呆了足有一分鐘之久,才道:"老天,這場工潮,不是你煽動出來的吧!"

  白素像是知道我會有此一問一樣,她的答案,也顯然是早已準備好的。

  她道:"你平時太少看有關工人運動的書籍了,如果你看的話,你就會知道,好幾個著名的工運專家,都有同樣的理論,他們說,不論是大小工潮,決無法煽動得起來的,所有的工潮,全是因為種種內在的原因而自己爆發的。正像價錢不能製造一聲火山爆發,但是世界各地,卻不斷有火山爆發一樣!"

  我大聲嚷叫道:"坦白地說,你在這些日子來,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

  白素笑道:"別生氣,我只不過參加了當地婦女組織的活動,告訴工人的著屬,她們丈夫的工作,實應該獲得更好的待遇,她們家中的電視機,應該換上彩色接收的,她們家裡的牆紙應該重裱了,名貴的皮草,也不再是貴婦專享的東西了,如此而已!"

  我歎了一聲:"你闖了一個大禍,為了一隻貓,你竟……成了一聲工潮的幫兇,你可知道,那會造成多大的損失?"

  白素道:"工潮不因我而生,它是遲早要發生的,罷工的決定,是十分鐘前工會聯合會表決決定的,我甚至未曾參加這次會議!"我苦笑道:"好了,好了!"

  白素顯得很興奮,道:"我調查得很清楚,發電組合的工作,完全自動化,只要兩個人就可以完成發電過程,用氣體作原料,我和氣體供應的部門聯絡好了,他們聽說罷工,正在發愁,我去和他們一說,罷工期內,照樣要原料供應,他們高興得不得了,你看,我也不是專做破壞工作的!"

  我喃喃地道:"太可怕了,和你做了那麼多年夫妻,竟然還不知你有那樣的能力!"

  白素笑得十分得意:"親愛的,快去找張老頭吧,別浪費時間了!"

  我無可奈何地問道:"要我和他一起來麼?"

  白素道:"不必了,我這電話,是在機場打的,發動機快起飛了!"

  我總算又高興了起來:"你回來了?"白素道:"是,我已和弟弟講好,他和張老頭兩人,已足可以完成這件事,我再留在這裡,也沒有別的用處,而且我們也分別得太久了!"

  我忙道:"是的,我來接機,我就找張老頭!"

  放下電話,我立時駕車離家。

  當然,在若干時日之後,我才知道,白素之急於回來,是因為她在那地方的一連串的活動,已被當地警方,當作了"不受歡迎的人物",促請她離境的。也當然,事後我陸續知道,白素的"連串活動",包括在數十工人大會上慷慨激昂的演說在內,白素實在做得太過分了,難怪在事先,她要瞞著我。

  如果我在事先知道了她的計劃,我自然會加以反對,幾乎沒有商量的餘地。

  但是這時我想一想,也不得不承認白素的聰明過人,幾千個工人一起停工,工廠的一切活動,有什麼辦法不隨之一起停頓?這真正是釜底抽薪之計!

  車子到了張老頭所住的那間小石屋之前,才來到了門口,我就聽到了一陣敲打聲。

  我大聲叫了幾下,那頭大黑貓,首先從屋子之中,竄了出來。

  接著,張老頭探頭出來,我忙道:"有好消息,你的願望可以實現了!"

  張老頭的臉上,現出不可信的神色來,一時之間,他似乎呆住了,不知怎麼才好。

  我道:"你難道不讓我進來麼?"張老頭這才打開了門,讓我走了進去。

  石屋中的陳設,仍然很簡單,我看到那只八角形的盤子,放在屋中央,地上還有不少工具,那盤子上,釘著"小釘子"似乎更多了一些。

  我望著那八角形的盤子,張老頭在我的身邊搓著手:"現在真是萬事齊備,只欠東風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頭:"東風也有了,龐大的發電組織所產生的電量,可以供你使用一星期,但是——"

  當我再次說明張老頭可以得到他所需要的大量電能之際,張老頭大概也知道我不是在開他的玩笑了,是以他現出高興之極的神色來,連那隻大黑貓,也突然之間,叫了起來,撲到了他的懷中。

  可是,當我忽然又說出了"但是"兩字之後,張老頭又現出了十分吃驚的神色來,顯然他是怕事情又會有什麼不利於他的變化。

  他發怔似的望著我,我指了指那隻老黑貓,續道:"但是,我不知道,將它送回去這件事,是不是對,它是一個侵略者……它來自一個比地球進步了不知多少年的另一星體,而且,它在地球上住了那麼多年,對地球上的一切,可以說瞭解得再透徹也沒有了,如果它回去之後,再發動一次大規模的侵略,地球上的人類,是根本一點抵抗的餘地都沒有。"

  我在來的時候,已經將這個問題反覆考慮了好幾遍。這是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而當我將這個問題說出來之後,我更感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是以我的口氣愈來愈嚴重,神情也愈來愈沉重。

  張老頭聽了我的話,現出很惶恐的神色來,他先俯下身,將老黑貓放到了地上,老黑貓倚在他的腳旁不走,看來好像也很緊張,因為它身上的毛,在漸漸地豎起來,貓一到心情緊張的時候,總是那樣子的。

  張老頭攤著手,以一種聽來十分誠懇的語氣道:"衛先生,現在我不能向你說明為什麼你所擔憂的情形絕不會發生,但是你一定會明白,我不是騙你,我會向你說明的,在若干天之後。"

  我立時追問道:"為什麼要在若干時日之後?"

  張老頭道:"我有我的為難之處,我請你幫那麼大的忙,本來是不應該再有什麼事隱瞞你的,但是,我實在有我的為難之處!"

  張老頭說得十分懇切,而且,他那種神態,也確實使人同情。

  我望了他片刻,又指了指那頭大黑貓:"是它不讓你說出來?怕說出來之後,會影響它回去?"

  張老頭神情痛苦地搖著頭:"也不單是如此,總之,你會明白,不用很久,我一定會詳細和你說明。"

  我吸了一口氣:"你要知道,我的擔憂並不是沒有理由的,而在我的擔憂,沒有什麼切實保證之前,你要求我們這樣的責任重大的承擔,這不是太過分一些了麼?"

  張老頭也明知我講的話十分有道理,而看樣子他也的確有難言之隱,是以他只是唉聲歎氣,並不再作什麼解釋。

  我知道,我的話對張老頭的壓力已經十分大,可是張老頭仍然不肯說,這證明我不論再說些什麼,他總是不肯說的了。

  我們之間,在維持了幾分鐘的靜默之後,張老頭先開口:"衛先生,如果你真的不相信我,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又望了他一會:"好,我相信你,我認識的人多,帶你去辦手續會快一點,不過,你要帶著一隻貓遠行,可能會不方便。"

  張老頭忙道:"那倒不要緊,我有辦法,令得我和它一起到達目的地的,你已經幫了我的大忙,我不能再要你操心了!"

  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因為我根本不能確定我自己那樣做是不是對!

  但是一切都已在進行,白素甚至去鼓動了一場大罷工,事情已經到了這一地步,自然不能就此算數,只好幫忙幫到底了!

  而且,我也看出,張老頭決不是一個狡猾騙人的人,他一定還有很多難言之隱,我也相信,這些難言之隱,當他將那頭貓送回去之後,他一定會對我講明白的。

  所以,我在長歎一聲之後:"我們要爭取時間,你現在就應該跟我去辦手續了!"

  張老頭看到事情已經有了決定,他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等一等,我答應送給你的東西,現在我就拿來給你!"

  他不等我有反應,就走進了房間中,推出了一隻木箱來,那木箱,就是我第一次到他家中的時候,看到的那隻大木箱。

  當時,我揭開箱蓋,只看到那只八角開形的盤子,在盤下面,是一塊木板,隔著箱子的下半部,也不知道箱子的中部放了些什麼東西。現在,他將箱子推了出來,打開箱蓋,又將那塊木板,掀開來,我探頭望去,只見箱子中,有大約十幾部書,還有七卷畫,我順手拿起了一本來,就不禁吃了一驚,我雖然對一類的古董,算不上是內行,可是也看得出,那是真正的版書。宋版書的價值是無可估計的,而在這箱子中,有著十幾之多!我又抖開了一幅畫,那是宋徽宗的一幅"雙鸚鵡",我可說從來也未曾見過那樣的精品,單是這幅畫,已經令我呆半晌。張老頭看到我很喜歡這些書畫,他也顯得很高興:"還錯吧,本來我還有很多,可是近年來,為了生活,都變賣!"張老頭的這兩句話,不禁引起了我的疑心,因為從他現這種簡單的生活來看,隨便賣出動一部書或是一幅畫,就他一輩子生活了,而他卻說"變賣了許多"。我立時向他望去,張老頭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話,多少有語病,所以他連忙道:"你知道,這種東西,本來並不值錢,來才漸漸值錢的。"我又呆了一呆,這句話,更使人莫名其妙了,什麼叫"本並不值錢",宋版書和宋瓷,什麼時候不值錢了?但當時,我只是想了一想,並沒有再追問下去,我只是:"你以後還要生活,如果你將這些東西全送給了我,你以後的生活怎麼辦?"

  張老頭道:"我會有辦法的,你一定要接受,不然,我不知道怎樣表示對你的謝意。"

  張老頭的那一箱書畫,價值無可估計。人總是貪心的,我自然也不例外,要我拒絕,我甚至沒有這個勇氣,但是我的心中,卻已經有了決心,這一箱東西,我至多保存一年,然後將它們捐給博物館。

  當然,我會捐給那個工業組合所在地的博物館,因為那七天的大罷工,必然會對該地造成極大的損失。雖然照白素的說法,沒有一個人能夠製造一股工潮,就像是沒有人可以使一座火山爆發一樣,但是白素到了那裡,為了要取得使用龐大電能的機會,多少起了推波助瀾作用,那麼,將這一箱珍貴的藝術品捐給當地的博物館作補償,自屬合理。

  我和張老頭合力將箱子抬出去,放上我的車子,然後,我利用了人事關係,和他去辦了手續,第二天一早,他就帶著貓走了。

  而當天下午,白素就回來了,她下機之後,見到了我,第一句話不道:"不許再將大罷工的責任,推在我的身上,我沒有那麼大的本領!"

  我只好苦笑道:"你本領已經夠大了!"

  白素白了我一眼,大有不再睬我的意思,我們一起回到了家中,客廳仍然很凌亂,我將和張老頭見面的經過,向她說了一遍,然後,我們一起欣賞那些精品。

  第二在,報紙上就有了大罷工的消息,看到這種消息,我只好苦笑,我也不和白素提起。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和白素之間,幾乎沒有再提起張老頭的事。

  一直到了第八天早上,白素一面看報紙,一面對我道:"罷工結束了!"

  我正在喝咖啡,望著咖啡杯:"張老頭不知怎麼樣,他成功了沒有?"

  白素攤了攤手:"不論怎樣,我們總算已對一個可憐的人盡了力了!"我苦笑著:"你說可憐的人,是指什麼人,張老頭,還是那只貓?"

  白素道:"你怎麼啦?那不是一隻貓,是一個智慧極高的人!"

  對這一點,我們已經沒有異議,自然無法再和她辯駁下去。自那一天起,我們就一直在等著張老頭的消息,可是張老頭卻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

  白素和她弟弟通了一個長途電話,據知,張老頭在那七天之中,所用去的電量,比他們整個工業組合所用的電還要多。

  張老頭是不告而別的,連白素的弟弟,也不知道他到了什麼地方。

  又過了三天,郵差來叩門,送來了一隻大木箱,約有兩尺長,一尺厚,半尺寬,說得難聽一點,簡直像是一口小棺材。

  當我們打開那只木箱之際,箱中所放的,赫然是那頭大黑貓!

  當然,那頭大黑貓已經死了,它的毛色看來也不再發光,眼珠是灰白色的,我們將它取了出來,那不是標本,簡直已是一塊化石!

  我望著白素,白素吁了一口氣,道:"成功了,他走了,只留下了一個軀殼,你看,這具臭皮囊多活了三千年,可是生命的意義並不在軀體上。"

  我點了點頭:"這倒很有點超脫的味道,留下了軀殼,走了。"

  白素道:"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是那樣,不知自何而來,忽然來了,有了生命,但是沒有一個人能例外,每一個人,都要離開相伴幾十年的軀殼而去,也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望了白素半晌,白素說得很正經,而她所說的話,也很難反駁。

  我只好道:"別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只怕你也要入魔了。"

  白素勉強笑了一下,將那只化石貓,放在一個架子上。我道:"張老頭這人,很不是東西,他怎麼不再來看我一下?"

  白素歎了一聲:"你對於張老頭,難道一點也沒有懷疑。"

  我吃了一驚:"懷疑?什麼意思?"

  白素仍然背對我:"我總覺得張老頭的情形,和這隻大黑貓是相似的。"

  我直跳了起來:"你詳細說說。"

  白素說:"我曾注意到,張老頭在說及他和那頭貓的時候,有幾次不由自主,說出'我們"的字眼,但隨即亟亟更正。而且,為什麼我們不能明白那頭貓的思想,他能明白?"

  我道:"那是因為他和貓相處久了!"

  白素轉過身來:"多久?"

  我呆住了,白素又道:"他出賣的宋瓷,送給我們的宋書和宋畫,那決計不是普通人所有的東西,他怎麼會有,你沒有好好想一想?"

  我給白素的一連串問題,問得張口結舌。

  過了片刻,我才道:"那麼,你的結論是什麼?"

  白素緩緩地道:"張老頭活在地球上,至少有八百多年,他是宋朝末年來的,是來找那頭貓,你明白了麼?"

  我只感到全身都起了寒慄,像是氣溫忽然低了四十多度一樣!

  現在,我也明白為什麼張老頭他所變賣的東西,"原來並不值錢,後來才漸漸值錢"的了,宋版書在宋朝,當然不值什麼錢,宋瓷的情形,也是一樣!

  我呆望著白素,白素緩緩地道:"我們再也見不到他,他也回去了!"

  我沒有話好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隔了好久好久,我才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這一點的?"

  白素道:"有一次見到張老頭和那只貓,我就發現了,女人對於和感情有關的事,一定比男人敏感,我發覺他和那頭貓之間的感情,決不是一個人和一隻貓之間的關係,你難道一點未曾想到過?"

  我苦笑了一下,我想到過的,但是我卻沒有進一步地去想。

  白素道:"或者,我的猜想並不可靠,但是,這至少是一種猜測!"

  我歎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在這一天中,我只是發怔,甚至話也不想說。

  第二天,我們又接到了一封信,拆開那封信,我們又足足有幾小時沒有說話。

  信是張老頭寄來的。

  以下就是張老頭的信:

  "衛先生、衛夫人:很感謝你們的幫助,我們都回去了。他先回去,他就是那頭貓,是我最親密的人,關係類似你們夫妻,我是來找他的,以你們的時間來說,已經八百多年了,他誤投貓身,我則投進了人體,我的情形比較好,可以自由來去,那是因為人的腦組織進步的緣故。我在他走了之後,寄出他留下的貓的軀殼,再寫信,我找了一個很隱蔽的地方,放下我寄居了很久的軀殼——如果被人發現,那將是一具不可思議的乾屍。衛先生可記得我的保證,我們不會再來!那是因為,我曾投進人身,不客氣地說,地球人太落後了,在我們看來,和貓沒有什麼分別,我們沒有理由,放棄自己的地方到地球來,就像地球人沒有理由放棄現在的生活,回到穴居時候一樣。再見,再三多謝你們。"

  這就是張老頭的信。

  在看完張老頭的信之後,心中一直不舒服,好幾天,他們——張老頭和老黑貓,那種來到地球的方式,很令人吃驚。

  我可以斷定,張老頭和那隻老貓,他們的天性,還算是很和平的,這一點,從張老頭來到了地球,,並沒有作出什麼破壞行動可以得到證明,或許他們那個星體上的高級生物生性十分和平。

  但是在整個宇宙中有生物的星體一定有很多,其它星體上的生物,是不是也會以同樣的方式來到地球?如果他們來了,而他們的天性又不是那麼和平的話,那又會怎樣呢?

  這是一個無法繼續想下去的問題。


獻花 x0 回到頂端 [11 樓] From:未知地址 | Posted:2004-12-24 14: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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