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uny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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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文】
小時候，都是媽媽幫我洗澡，我長大後，卻不曾幫媽媽洗過澡。
媽媽七十幾歲時，雙腿感到無力，接她到高雄看中醫，回去吃了藥，兩腿連站都站不住了，全家很緊張，西醫、中醫都看遍，還是不能走，我買了一台「活血機」給她用，依然無法恢復。
我們一家都是天主教徒，媽媽自從坐上輪椅，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是：「求天主讓我再走路。」漸漸的，媽媽開始失眠，白天、夜晚均無法閤眼，有一次，半夜摸黑起來摔倒，斷了大腿骨，痛得昏過去，送醫急救，又發現得了糖尿病。
媽媽無法動彈，靠大她四歲的爸爸伺候，一會尿一會屎，而且很頻繁。我們做子女的不忍心，要請外勞，老爸不肯，說外勞照顧不好。爸、媽結縭六十年，一直是媽在伺候爸，現在換成爸伺候媽，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媽成天把「對不起！對不起！」掛在嘴上，久了又出現老人癡呆的症狀。
爸已是快八十歲的老人，身體雖硬朗，可是長久下來，哪吃得消，於是兄妹商量輪流回去幫忙、照顧。
輪到我時，我一早從高雄搭飛機去台北，趕到永和家時，已經十二點多，吃了飯，要幫的第一件事，就是幫媽媽洗澡。
媽媽知道我回來看她，很高興，頭腦也清楚了。我把她抱到圓椅子上，一手拖椅子，一手扶媽媽的身體，移進浴室，輕輕幫她脫去衣褲，再為她洗頭。媽媽的頭髮已全白，我用洗髮乳，輕輕地揉搓她頭髮，問她：「這樣會不會太用力？」她說：「不會，這樣很好。」
我把水溫調得不會太冷，也不熱，溫溫的，輕輕的沖，深怕沖進她眼裡，然後用乾毛巾擦乾，包起來。接著用媽媽的洗臉毛巾，替她擦臉，她閉著眼、嘟著嘴，任我擦，那表情好似很滿足。
當洗身體時，我也是慢慢的用香皂抹、洗。媽媽雖然七十多歲，可是皮膚很滑、很嫩，沒有皺紋。她嫁給爸爸之前，出身富裕，外公、外婆視她為寶貝，可能體質關係，從不搽化妝、保養品，皮膚卻還這麼好，我不禁說：「媽媽，您的皮膚好好。」她笑了，笑裡有太多的回憶與感傷。
直到洗好腳，我用大毛巾把她裹住、擦乾，換上乾淨衣褲。
洗完澡，媽媽說，她覺得好舒服。說著，就哭了起來，說她對不起我們、麻煩我們。我也哭了，抱著她，輕拍著她說：「不哭，媽，沒什麼……」
媽走了快三年，午夜夢醒，我常流著淚，喃喃自語：「媽，多希望能再幫您洗一次澡。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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