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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屋之夜
作者：張明仁 發表於第28期
嵐影漸漸溶進了夜色。
我催快自己的腳步，越過幾處淺丘。
天際隱隱發出昏黃的微光，使地上的樹影更為黝黑。
隨那山路盤旋打轉，遇到了多處岔口，我幾乎失去辨明方向的能力。正踟躕間，突然，在山的那一邊呈現一小紮燈光，我立刻朝那方向奔去，不多時，足音驚動一群守候的村犬，狺狺地對我狂吠。坐落在那山腰下，有十幾戶人家，距離較近，有一間茅屋，我毫不猶疑地走向前去，伸手敲那茅屋的門：
咯！咯！咯！
「誰呀！」屋裡傳出沙啞的老人聲。
「對不起！我是一位過客，天晚了，特地前來打擾！」
「阿菊！把門開開，看是甚麼人！」
「好的！」屋裡又傳出少女的聲音。
門開處，一位長髮披肩的少女，在搖曳的燭光中出現，她怯生生地瞥我一眼，但見我懇誠的模樣，不像是個歹人，就說：「請進來罷！」
我連忙作揖，說聲：「打擾！打擾！」便跟她走進了屋裡。
竹床上躺著一位老人，他定睛打量我這位來客，面目清瞿瘦削，像久病初癒。當我趨近他時，他便掙扎著想爬起來，那少女立刻跑去扶他，口裡說：「爺爺！我看您還是躺著罷！」
「沒關係！妳去燒些水給這位客人打打臉洗洗腳，看他風塵僕僕的，像是遠方的來客！」老人對我表示親切。
「謝謝！不用了，老伯，時候不早了，您們也都該睡了！」我非常過意不去的辭謝著。但那少女還是走過去，把水壺裝滿了水，架在土灶上，升起了一堆火，便蹲在灶前。
藉著熊熊的灶火，我看到她有一張白淨綿羊般和善的臉龐，苗條的身材款著一肩長髮，蹲在灶前，像一隻溫順弓背的小貓。
我把行李卸下，那裡面曾裝滿三日份的乾糧，如今只剩下了三分之一，而水囊裡儲備的水則已告罊。
「請問老伯！山那邊不是有一所學校嗎？往那兒的路沒有走錯罷？」
「不錯！從此地向日出的方向一直過去，越過了一個山頭就到了，這山區僅有這麼一所中學，請問！你到那兒是幹甚麼的呀？」
「我是剛被分發到那兒實習，要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在實習的這段期間，如果您歡迎的話，我會隨時來這兒探望您老人家！」
「哦！原來你是來教書的，我一向喜歡教書的人，我那小孫女阿菊就是在那所學校畢業的，成績倒好，只是沒有機會再讓她進城裡深造，要不是她從小就失去了父母親！………」
這時阿菊轉過臉來，怯生生的目光像淡雲秋月，放散柔和而抑鬱的光，她說：「爺爺！不要說了，看您又要傷心起來啦！」
「好！好！不說了！」那老人從竹床上下來：「我們房間只有一個，是阿菊一個人住的，我這張床就讓給你，我嘛！不妨鋪一張草蓆就地睡覺，你不介意我們這寒素而又雜亂的家庭罷？」
「不！不！老伯，您還是睡床上好，其實我也不想睡，我只想躺在這長椅上看點書！」
「你走路勞倦，不睡一覺還行，不必見外，就當是你自己的家！」老伯還是堅持的說著。
「謝謝您！老伯，我要睡的話就睡長椅好了，睡起來也舒服！」
「既是這樣，那就委屈你了，唉！」他歉意了一番，我酬謝了一番。
屋裡靜了下來，壺裡希哩呼嚕的水聲，在靜寂裡越發宏大，有如野獸的吼叫。
熱水開了，夜更深了。
阿菊拿出一條新的毛巾，和一條新的肥皂遞給我，說：「請跟我來，洗手間裡有洗漱用具！」
她手裡擎著一支蠟燭，在前面領路，我從她的手中接過那壺熱水，便跟在她的後面走進了洗手間，她把蠟燭置於木櫥上，轉身走了出去，隨手把洗手間的門一關。
我洗去了滿身的疲憊。
當我從洗手間裡走出來時，那老人已睡著了，並且響起均勻的鼾聲，但阿菊還沒睡。
「妳怎還不睡？妳看，天都快亮了！」
「我不想睡！」
「為甚麼？」
「不為甚麼！」
我把行李袋掏開，拿出一本聖經，我想起在出發前曾讀到的一句全能者的話說：「起來！一直向前走去！」是的，在我疲倦的時候，沿途都有甜密的招待和歡迎，我滿懷感恩的翻開聖經，我問她：
「妳聽過福音嗎？」
「福音？」她搖搖頭，問我：「福音是甚麼呀？好不好告訴我！」
「好的！凡聽見這福音並且相信的人有福了，這福音告訴我們：只有一位神，在神和人中間，只有一位中保，乃是降世為人的基督耶穌，祂捨自己做萬人的贖價！」我翻閱聖經提摩太前書二章五、六節指給她看。接著又翻開約翰福音三章十六節，要她唸要她背，她很聰明，唸了兩次就背了起來，她閉起眼睛唸道：
「神愛世人，甚至將祂的獨生子賜給他們，叫一切信祂的，不至滅亡，反得永生！」她睜開了眼睛說：「我唸的對不對？」
「對！對！一字不差！」我高興的回答。
「可是，你還沒告訴我福音是甚麼呀？」
「妳剛才唸的就是福音！」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嘛！」
「那麼，我問妳，妳相信有一位神嗎？」
「嗯！」她點點頭。
「好！剛才妳所唸的這本書就是聖`經，聖經就是神的話，我們都相信有一位神，可是我們還不明白神，不認識神，神愛我們，我們卻不曉得，因此神就藉著文字，來向我們顯明祂的心意，這就是聖經。這聖經記載，有一位救主耶穌，他是神的獨生子，他愛我們，為了不使我們人類因犯罪而沉淪滅亡，於是離開天上的寶座，離開光明的天家，降世為人，來到這污穢罪惡的世界，受盡了一切患難，經歷了人生最大的痛苦，擔當我們人類的罪孽，釘死在十字架上，替我們受罪的刑罰，還清我們的罪債，使我們因著信祂，罪得赦免，反得永生！……………」
「可是，耶穌既然是神的兒子，為甚麼會被釘死呢？」
「耶穌是神的兒子，他之所以甘願被釘死，就是要替我們捨命流血，救贖我們的罪，因為罪的工價就是死，若不流血，罪就不得赦免，所以他必須被釘死，然後第三天復活，來證明他是神的兒子，也使我們能向罪死，能向義活！…………」
「復活？」她睜大了烏黑的眼珠。
「是的，他復活了，他死是為我們的過犯，復活是為了使我們得稱為義！」
「可是………」她總是「可是」「可是」的問著，好像非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可，一點也不放鬆。我們一問一答，談得很投機。
窗外呈現了魚肚白色，破曉的晨風，飄來泥土的香氣，窗外幾聲雞啼，驚破曉晨的岑寂，老人也從夢中醒覺，一看我們就說：
「怎麼？你們這兩位年青人一夜都沒睡？」
「是的，爺爺，我們談要緊的事哩！」阿菊忙去扶他下了竹床。
「有甚麼要緊的事非談到天亮不可？」他舒活舒活筋骨。
「老伯！是這樣，我是告訴她，信耶穌可以得永生，她因為不明白所以就問我，不知不覺就談到天亮了！」
「哈！哈！哈！」老人欣欣大笑：「很久以前我老伴也曾到過教會，我這小孫女以後還請你多指導指導呢！」他又轉向阿菊：「妳還不快去預備吃的！」
「是的！」她連忙走過去，燒菜做飯。
洗漱完畢，老人就和我談起阿菊的等等種種，以及種種等等。
不久，早餐擺上來了：一碗嫩筍炒肉絲、一盤野菇、溪蝦、還有田螺湯。我也取出乾糧說道：「這些乾糧是我母親在我臨行時，特地為我預備的，未必可口，但很營養！」
飯前，他們同意一起做謝飯的禱告：
「主阿！我們感謝您！因您本為善，您的恩典與慈愛是永遠長存。
您賜糧食給凡有血氣的，萬民都舉目仰望您，您一張手，凡有血氣的，都如願得以飽足。因您賜下空氣、日光、和雨水、使地裡的土產豐富………。
求幫助我們更為感謝您所賜這些食物，並且明白這些都因您而來………。
求您的救恩臨到這個家庭，全家人都能認識您，不僅認識您，也能得著您，生活中時刻有您的指引，走向平安幸福的路徑。………
奉主耶穌的聖名禱告。阿門！」
飯後，趁著天色尚早，我急於上路，便向他們告辭，阿菊得到她祖父的允許，送我走了一程。
我瞻望周圍山色，青翠欲滴，令人清心寡慾。
在那山道旁，我伸手向她道別：「再見！阿菊！」
「再見！………但你不是說還來探望我爺爺嗎？」她低著頭不敢看我。
「是呀！」我握住了她的小手，她羞澀地掙開，往回路跑去。
我揮手，目送她離去。
在曉風裡不停的卷舒著她的淺藍色的裙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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