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argatis
單純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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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分享] 最後一抹月光~~~46~56/56~~應版大要求趕工中
我和巧綾一直也以為,如果安智失去她應該不會有什麼。沒想到安智的反應出乎我們意料之外。隔天下午他便打電話約我,我們在我公司附近的咖啡館見面,他的樣子看起來很憔悴。
「她怎麼跟妳說?」他忍不住問我。
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對姜士遠和巧綾的事知道多少?如果我說了,會不會讓事情越弄越糟?
「她是不是很愛那個男的?」他痛苦地問我。
「她承認她對他是有好感。」我保守地說。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問巧綾她什麼也不說,要不然她就是對著我哭。我是真的沒辦法才來找妳,妳是她的好朋友,妳告訴我應該怎麼辦?」
這是第一次,我可以確定何安智真的很愛巧綾。看著他痛苦的樣子,我終於不再懷疑他對她的感情。
「我沒想到你會那麼痛苦」我老實地說:「我和巧綾都以為你不會怎樣的。」
「怎麼可能不會怎樣,這麼多年的感情!」他生氣地望著我。
「你一直都是冷冷淡淡,有時候我也會懷疑你對巧綾的愛。」
「我只是不善於表達感情。」何安智痛苦地望著我:「可是我是很愛她的。」
「如果我從現在開始改變,妳覺得會不會有用?」他帶著希望說。
為什麼有些人要到失去了才明白自己的愛情呢?這時候才想努力的感情是不是真能挽回什麼?我沒有阻止他,還能帶著希望的愛情總比失去希望好。我希望他的努力真的能夠讓巧綾回心轉意。 第四部 能不能夠不離別 是不是每一場相聚都是在為別離作準備,如果可以,我只希望那一天永遠不要來……
1. 因為天氣的緣故,沈令揚的班機延後一小時才會到。我陪著他在機場的茶舖包廂裡消磨時間。
「妳先回家睡覺吧,不用陪我等了。」沈令揚看著我說。
「不行,我要陪你。」我堅持,卻很不爭氣地打了個大呵欠。
「妳昨晚趁我睡著時出去作賊嗎,怎麼會這麼累?」
我昨天因為安智和巧綾的事失眠了一整夜,安智痛苦的神情一直在我腦海中徘徊不去,我很想幫安智做些什麼卻又無能為力,我能做些什麼呢?我有什麼資格要巧綾放棄姜士遠?我還不是同樣無法放棄雷子強。我甚至比巧綾更卑劣,她是因為感受不到安智的愛才會愛上姜士遠,而我卻因為軟弱而愛上雷子強。如果沈令揚知道我和雷子強的事應該也是這樣痛苦吧,望著他敦厚的臉,我突然覺得不能原諒自己,我在一瞬間徹底崩潰,再也無法制止地掩面痛哭!
「發生了什麼事?」
沈令揚給我嚇了一跳,他著急地抓著我掩面痛哭的手。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根本無法說出一句話。我該怎麼告訴他我是因為愧疚而哭泣呢?遭到背叛的人還渾然未知,我卻哭得好像是我遭人背棄,真是太可笑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妳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他著急地望著我。
我該怎麼告訴他?我到底應不應該告訴他?
「如果我喜歡上別人,你還會要我嗎?」我終於聽見自己的聲音。
「妳問這個做什麼?」他問我。口氣是些微的顫抖。
我低著頭說不出話。
「妳別耍我,開這種玩笑我會生氣的。」沈令揚顫抖著說,我知道他已經知道發生什麼事。「告訴我不是真的,妳說話啊!告訴我妳只是像平常在開玩笑而已,快說話!」
沈令揚拚命搖晃著我的肩膀,我卻什麼也不能做,只是悲傷地看著他。
「是真的。」
我終於坦白。即使我的世界會因此崩潰,我還是不顧一切地坦白,我再也不能隱瞞。
「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妳怎麼可能會對不起我?」沈令揚對著我大吼:「雖然我不能陪在妳身邊,可是我都會打電話關心妳、不管二天、三天只要一放假都會回來陪妳,我都這麼努力了,我什麼都不求,只求妳等我回來,為什麼妳不能做到,為什麼?」
如果說世上有許多種悲傷,我已經見到最悲傷的一種。我竟然對最愛的人這樣殘忍。
「那個人是誰?」他問我,眼裡閃動著淚珠。
我沈默著,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
「是公司同事,你不認識。」
我還是又騙了他,我已經下地獄,沒理由拉著巧綾和安智陪我一起。如果告訴他那個人是他不認識的,對他的傷害是不是就能少一點?
「你們到什麼程度了,你們上床了?」他咬著牙,那一顆淚珠終於落下。
「沒有,我沒有和他上床。」
「我不相信,妳騙了我那麼久,可以再多騙一次。」他冷笑著說,他從來沒有對我這麼冷漠過。
「我還是一直愛你,從來沒變過。我只是寂寞。」
「因為寂寞妳就可以傷害我,因為寂寞妳就要離開我和別的男人一起,妳怎麼會是這樣的人?我寧願妳說妳不愛我!」他朝我大吼。
「我從來沒想過離開你和他在一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幾乎快哭了,第一次我覺得自己會失去沈令揚。
我不能讓他離開我。
沈令揚忽然拿起我的背包,他從背包中翻出我的手機。
「我可以相信妳,打電話給他,我要和他說話。」
「不要!」我害怕地說。
「打電話給他!」沈令揚將手機推到我眼前。
「不要。」我哀求他。
「我叫妳打電話,否則我馬上走。」沈令揚悲傷地看著我,我知道他不會再相信我。
沈令揚突然拿起背包轉身離開,我急著緊緊抓住他的手臂。
「不要,求求你!」我終於哭出聲,全身酸軟地倒在地上。
沈令揚冷冷地看著我。突然他說,「那個人是不是雷子強?」
「不是。」我否認。
原來他早就懷疑,只是他太愛我,他不忍心懷疑我。在多少個夜裡他是不是同樣被懷疑、妒忌、思念折磨著自己,想像加強了痛苦,使痛苦如海洋一般無邊無際,但是他從來沒有問過我,他用全部的意志來保護我,使我不受傷害。這樣的男人我怎麼會背棄他,我破壞了他對我的愛和信任,殘忍地將他建築中的堡壘摧毀。我爬起來蹲在地上,咬著牙拚著命不再讓自己哭出聲。
「妳還想繼續和他一起,否則為什麼不敢讓他知道?」沈令揚發著抖問我。
我說不出話,只能拚了命搖頭。
「我說最後一次,打電話。」沈令揚將手機交到我手上。
我沒有反應地看著他,眼淚終於從他的臉頰滑落。
他抹乾眼淚,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我張開口,卻發現自己再也無法留住他。我還能說些什麼?我還有資格要求他什麼?他要求我的,我沒有一樣為他做到,就連到了最後,我還是不停地欺騙他。他還會再回來嗎?他為什麼要回來?我一次又一次欺騙他,一次又一次傷害他,他有什麼理由再回來?他不會回來了嗎?他怎麼可能不回來?他這樣愛我,怎會捨得就這樣離開我?
他到底會不會再回來?曾經我這樣確定的事,如今卻不能夠相信。他還會再回來嗎?他的愛已經被我消耗殆盡,他是不會再回來了吧。 我把事情告訴了巧綾,卻沒有告訴她我為什麼這樣做,而她也沒有問我。我們都知道,有些事是沒有原因可以解釋的。
我一直在等著沈令揚,等著他打電話給我,但是他一通電話都沒有打來。我懷抱著一線希望,我不相信他會就這樣離開我。一整個禮拜,我就像個失去靈魂的人等著沈令揚,我等著他一通音訊,好將我的靈魂還給我。
「妳為什麼不找他呢?如果妳找他或許他會回來。」范巧綾對我說。
我為什麼不找他?如果我找他,我知道他一定會回來。他一向就是個心軟的男人,尤其對著我,他從來不會拒絕我的要求。我為什麼不找他呢?但我有什麼資格求他?或許我根本是不會求人的吧,我寧願失去靈魂,也不願意哀求一個對我絕望了的男人。
終於他還是回來了。我看著他,沈默像一座山橫在我們之間。
「你回來了。」終於,我對他說。
「我回來了。」他說:「妳為什麼不找我?」
我沈默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或許妳根本不希望我回來。」他悲哀地說。
「不是這樣。」我很快說。
我是希望他回來的,我無時無刻不在等他回來。
「我回來便不會再回去。」他突然說。
不會再回去是什麼意思?他做了什麼?
「我辭職了。」
我瞪著他,他不能夠辭職,他不能做這樣的犧牲。那是他花了好多的心血才創下的成果,那是我們用許多夜晚的眼淚才換回的事業,他不能夠辭職,我不能夠讓他辭職。
「我回來就不會回去,是妳讓我變成這樣,這樣妳滿意了嗎?」他殘忍地問我。
「你明天就回去,我會陪你回去。」我說。
「妳還會關心我嗎?我以為妳什麼都無所謂,就算是我要離開妳,妳也應該無所謂。」沈令揚笑了,但他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你不要這樣。」我忍不住說。眼淚無聲順著臉頰落下。
「妳還愛我嗎?」他終於問我。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突然緊緊地抱著我,久久都沒有放手。他的臉頰貼著我的,他的臉頰很燙,然後我感覺到臉頰上有淚濕的痕跡。
「只要妳還愛我,我就不會放棄;我沒有辦法離開妳。」我聽見他說。「妳是不是覺得我很卑微?」他悲慘地問我。
我怎會覺得他卑微?我只覺得自己卑微。這樣傷害深愛自己的人,如果不是卑微又是什麼?
我忽然鼓起勇氣。我拿出手機撥給雷子強。
「你以後不要再打電話給我,就算你打給我我也會掛掉。」我狠心地說。
雷子強一句話也沒說,他沈默地掛斷了電話。
晚上睡覺的時候,沈令揚躺在我的身邊。
「妳告訴我是為了要我回到妳身邊嗎?」他突然問。
我搖著頭。
「還是妳想測驗愛情的深度,妳想試試我到底有多愛妳?」
我該怎麼告訴他呢?巧綾不再隱瞞她的背叛,是因為他不那麼愛安智;而我不再隱瞞我的背叛,是因為我太愛他。我和范巧綾竟為了兩種完全不同的原因而做著同樣的一件事,這不是非常荒謬嗎?
「妳能答應我不再和他聯絡嗎?」沈令揚問。
我又重重地點了下頭。這一次,我不會再騙他。
「我想吻妳。」他笑了,指著我的嘴唇。這是他今天第一次展現笑容。
「你還願意吻我嗎?」我怯怯地問她。
他吻了我。他終於還是回到我身邊。我知道無論如何,他都再也不會離開我。 二天後,沈令揚離開了台北,這是他最後一次回去,等他將所有事情處理過後,他就會回來陪我展開新的生活。對於新的生活,我是多麼嚮往卻又有些迷惘。
「真的不用我陪你回去嗎?」登機前,我不放心地再一次問他。
他微笑地搖了搖頭:「只要記住答應我的事。畢竟妳也有事要處理,妳陪我過去也只是要我安心。」
我望著他,曾幾何時以前那個不准我和別的男人出門的沈令揚已經長大了,他變得溫柔而堅強,自信而不悲觀,他不再限制著我,了解到愛情中還必須包括的包容和信任,而我卻打破了他辛苦建築的信任。是不是根本我就是一個不能讓人放心的人?他的歸來和離去,都只是讓我再一次認清自己。我真的能做到完全不見雷子強嗎?我真的害怕自己會再一次令他失望。
「對不起。」我終於說。
他臉上依然掛著我熟悉的笑容,他說:「就當我們是走錯路,每個人不都有走錯路的經驗嗎?只要知道回家的路,即使我們曾經迷路,總還是可以回到家的。」
我很感動,在一片淚眼模糊中看著他離開。每個人都會有家,每個人最終也是要回家,我知道只要有他的地方,就是我回家的方向。
沈令揚走了之後,我接到范巧綾的電話,我們約在台北火車站地下街裡的一間咖啡廳見面。
我到的時候,范巧綾正在看書,她把書收起來憂鬱地看著我。
「妳和沈令揚還好嗎?」她問。
我微笑地點點頭。
「妳和安智還好嗎?」我問。
她也微笑地點點頭,然後我們相視而笑。多麼相似的情節,多麼相同的遭遇,然而卻是全然不同的結局。我終於找到回家的方向,而巧綾呢?她回家的方向可會是在有安智的地方?
「我想和他分手。」她突然說,眼中掛著泫然欲滴的一顆眼淚。
「為什麼,他不是已經很努力了嗎?」
「他現在的確是我喜歡的樣子,可惜我已經不愛他。」她的眼淚終於掉下來。
「是為了姜士遠?」
「就算不是為了他,我們之間也是有問題。我太累了,已經沒有力氣再繼續。」
我沈默著。愛情的到來和遠去,從來都不是可以勉強。曾經我們在心中是多麼希望愛情的到來,曾經我們的喜悅只為了那一個人綻放,而那樣的時光畢竟遠遠不復回了。
「雷子強和方桔在一起了。」范巧綾又忽然說。
我的心重重敲了一下。方桔?是那個傳短訊告訴雷子強她掉了心愛的耳環的女孩?
「是嗎?」我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只好這樣說。
「雷子強告訴安智的,他還說不要告訴妳。」
「為什麼不讓我知道呢?他不可能一直瞞著我。」我疑惑地問。
「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范巧綾聳聳肩:「我只是覺得應該讓妳知道。」
「謝謝!」我擠出一個感激的微笑。
回家的路上,我心中千頭萬緒。雷子強終於放棄我了,事情終於就快落幕,只是,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雷子強會以這種方式結束,他是在報復我嗎?還是他根本就不曾真心一意地對我?原來我曾經以為的感情,都只是包裹在層層糖衣下的謊言,外表甜美,內心卻早已腐敗。難道他做過的事、說過的話,全都只是欺騙人的伎倆?怎麼會是這樣?我不相信竟是這樣。
我一直在懷疑,一直在猶豫,終於還是忍不住撥電話給他。
「喂!」雷子強的聲音很冷淡。
「你有沒有話要對我說?」我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問他。
「沒有。」他遲疑了一下才說。
「我知道你和方桔的事了,你也沒話要說嗎?」我顫抖地問他。
「我現在在外面,等回到家再說好嗎?」雷子強的聲音透露出疲倦。
「我要你現在說。」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現出任性:「為什麼不能說,你和她在一起嗎?」
「我和客戶在吃飯,回去再說好嗎?」他哀求我。
我掛斷電話,我為什麼要生氣呢?是因為遭到雷子強的欺騙?還是根本是因為我不能接受他喜歡別人而生氣?我曾經說過如果他找到喜歡的人,我會真心祝福他,我是不是真的能做到這樣大方?我是該祝福他的吧,他已經找到他的希望,我也有自己回家的方向,我有什麼理由綁住他,不讓他走?我應該真心誠意地祝福他,他也會真心誠意地祝福我,這樣的分開才是最好的結果。
一小時後,我接到雷子強打來的電話,他已經在家裡。
「妳怎麼知道,是安智告訴妳?」雷子強問。
「誰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麼說?」
「那妳呢,妳為什麼把事情讓沈令揚知道?」他第一次失去冷靜對我大聲地喊。
「這是我的事,沒必要向你解釋。」我忍不住生氣地回答。我終究沒辦法做到若無其事的平靜。
「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他冷冷地說。
「是嗎?那我們就這樣算了吧。」我很難過,卻還是倔強地掛斷電話。
房間的電話不斷地響,我知道是雷子強打的電話。還能再說什麼呢?再說什麼也不會改變了吧。我是太驕傲了,總是不肯先低頭,而他也累了,我知道他不會再委屈自己。雷子強會選擇別人不是沒有道理,我是太自私了,從來沒有真正替他想過,除了我之外,每個人都可以給他他想要的幸福。
我讓電話繼續地響,一陣又一陣地聽著希望的電話聲落空。他是死心了吧?這樣也好,只有他死心,我也不用再心軟,我可以不用再辜負沈令揚對我的愛和期望。 隔天我從公司下班已經很晚,我看見雷子強的銀白色車子停在我公司的門口。他看見了我向我走來。
「上車吧。」他用眼神哀求我。
我站在車門邊猶豫著。上車,我再一次違背對沈令揚的承諾;不上車,我可能再沒有機會見到他。
「上車吧,就當幫一個朋友的忙。」他哀傷地說。我再也沒有力量拒絕。
坐上車,沈默的尷尬橫在我們之間,他為什麼還要來找我?已經不可能再改變什麼了吧。忽然之間我明白了,我們都是來憑弔的,憑弔這一段感情的遺容。憑弔結束之後,我和他就將隔著天人永別的距離,即使是近在咫尺,卻也將永不相見。我哀傷得說不出話。
「我以為從此再也見不到妳了。」他突然開口。
「我為那天的態度道歉,我應該恭喜你才對。」我故意微笑著對他說。
「妳愛她嗎?」我忍不住問。
他忽然緊緊抱住我。「我不想離開妳。」他淒苦地說。
我掙扎著,他卻不肯放開我。他就這樣緊緊地抱著我,好像我們不會再相見。我的臉很燙、我的背很酸,可是我卻捨不得離開,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我將再也見不到他,他也不會再找我,我們都知道,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沈重的悲哀蔓延在我們身上,我和他都沒有辦法抵抗。
終於,他放開了我。我紅著眼眶,像個好朋友似地對他說。
「既然你已經和方桔在一起,就要好好對她。比起我,她應該是很好的女孩。」
他什麼話都沒說,發動車子開上高速公路。他開的速度很慢,好像是刻意地延緩,如果這條路能夠無止盡地延長多好,只可惜我們沒有魔法,沒辦法將心目中的夢想無止盡延長。
下車之前,他緊緊抓住我的手。我本來想問他我們還會再見面嗎?話到嘴邊又突然失去勇氣。這句話有什麼意義呢?我們最好還是不要再相見吧。
我接了一個化妝品的廣告,為了這個case我在香港待了幾天,回台灣之後又日夜不分地花了好幾天才完成廣告的平面底稿。我是故意讓自己十分疲憊的,只有這樣的方法,才能逼自己忘記一些事情。這一天夜裡,我拖著疲憊的身體走路回家,卻在門口看見雷子強倚著門旁的機車發呆,他看見我回來,趕緊站直身體走到我面前,他向我露出午夜夢迴中我所思念的微笑。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問他。
「剛好經過,想看妳是不是在家。」他笑著說。
我知道雷子強是故意等我,他為什麼還要這樣好?為什麼還不放棄?我們已經不能再給彼此什麼,他這樣做,只是延緩痛苦的發生。我安靜地看著他,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雷子強的手機響起,他走到一邊接起電話,他說話的聲音,隨著風吹飄進我耳中。
「我和朋友一起,妳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雷子強掛斷電話走到我面前,我搶在他開口之前對他說:「你回去吧,不要令別人傷心。」
我走進大樓、關起大門,沒有再回頭看他的反應。
這一天下午,我接到雷子強的電話。
「我和方桔分手了。」他說。
「為什麼?」我嚇了一跳。
「是她提出的,她覺得我不愛她。。」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知道雷子強為什麼不愛她,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不會是這樣殘忍的人。他為什麼又要告訴我這個消息呢?他是要證明他愛的一直都是我,還是以為這樣我就會回到他身邊?難道他不知道我離開他不是因為方桔,而是因為我無法再背棄對沈令揚的承諾。他這麼做真是太傻了。
范巧綾知道之後煞有其事地說:「安智也是哭著求我不要分手,可是他明明知道我愛的是姜士遠。或許他們都認為只要還能在一起就還有希望。」
「難道妳和安智真的不可能了嗎?妳能夠拒絕他嗎?」我問他,同時也是在問自己。我還有力量再拒絕雷子強嗎?我真的很害怕。
「我曾經也很懷疑我是不是能放下安智。」巧綾無奈地說。「或許我對他已不是愛情,而是同情,我是因為同情而繼續和他一起,而不是因為愛情。姜士遠已經逼我做選擇,我愛的是姜士遠,我和安智已經不可能再回到從前。」
原來,我對沈令揚的深情是對雷子強的絕情、雷子強對我的深情是對方桔的絕情,而范巧綾對姜士遠的深情就是對何安智的絕情。愛情,既是慈悲也是殘忍;既能夠令一個人犧牲奉獻也能夠令他絕情冷血。這一切的差別,只決定在愛或不愛之間。
愛情是不是能夠永遠那麼絕對,我祈求自己不要在愛情中軟弱,我祈求自己能再絕情一些……
雷子強沒有再找我,距離他上次打電話告訴我他和方桔分手,已經一個月。巧綾在一個禮拜前告訴我雷子強又和方桔和好,我聽了以後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有些酸澀和淡淡的哀傷。我知道我和他真的結束了,我們都已經不能再為對方付出什麼,不能付出的愛是不會有希望的,沒有希望的愛終究也不可能圓滿。
這一天下班之後我忽然很想坐捷運,捷運離我公司要走十五分鐘的距離,平常我是不會這樣做的,只是今天晚上我覺得很哀傷,好像即將失去什麼重要的事情。我多麼害怕自己的感覺會靈驗,我虔誠地祈求我所愛的人一切安好。我忽然想起雷子強,他應該還安好吧?有方桔的陪伴他應該會是幸福的,她這樣愛他,是絕對不會讓他痛苦的。我多麼希望看到他幸福快樂的表情,和我在一起時,他從來就不是快樂的。
我的手機突然響起,把我從胡思亂想中嚇了一跳。。
「請問是林芳昀嗎?」是我不認得的一個男人的聲音。
「是,你是?」我禮貌地問。
「我是程侑的大哥,我是來通知妳程侑的消息。」男人說,聲音有點嗚咽。
「程侑怎麼了?」
「他死了,是車禍!」男人哭了出來。
男人後來說了一些話,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耳中不停迴盪盤旋著「他死了!」三個字。我掛掉電話,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在衣服上,我伸手拂去臉上的眼淚,拚命命令自己不能哭,不准哭,哭了程侑就永遠不會回來,我不能相信這是事實。我的眼淚不停從眼睛湧出,我怎麼能相信自己永遠失去最好的朋友?他不會死!他怎麼可能會死?在這麼年輕的歲月裡,死亡怎可能與我如此貼近。我多麼害怕自己的感覺會靈驗,我多痛恨自己的感覺竟然靈驗!程侑永遠不會回來了,他再也不會回到我身邊?
回到家,我筆直走進范巧綾的房間,她一臉詫異地看著我,我跌坐在地板上,忍不住痛哭失聲!
程侑的遺體放在台北市立殯儀館,葬禮在二個星期後舉行。下葬的那一天,我終於見到他最後一面,他靜靜地躺在棺木裡,嘴裡含著一塊湛青色的碧玉、面容看起來十分安詳。程侑的大哥說他是為了救一個小女孩才出事的,小女孩當時在馬路上撿東西,一輛跑車以飛奔的速度撞過來,程侑想都沒想抱起了女孩往旁邊閃,女孩幸運躲過一劫,奮勇救人的程侑卻逃不過,他的腦袋被撞了一個大洞、當場血流如注,送進醫院的時候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他走的時候孤伶伶的一個人,沒有人陪在他身旁。這世界多麼地不公平,善良的人卻必須先離開,我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因為這世界太殘酷了,只有離開才是幸福的選擇。
我靜靜地看著躺在棺木裡的程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天上靜靜地看著我?如果是,他會和我說些什麼呢?他從來沒見過我哭,看見我掉淚他會不會驚訝得忘記要說的話?我從來沒想過程侑會就這樣離開,他不是說友情是最長久,是可以維持一輩子的嗎?他欺騙我,讓我傷心,而我卻連生氣抗議的權力都失去,他再也聽不見我說的話!我忍不住隔著透明玻璃輕輕撫摸著程侑,他頭上的洞已不復見,看起來跟以前沒什麼兩樣,不知道他受傷的時候會不會很痛?不知道他走的時候會不會害怕?我聽見身後傳來隱約啜泣的聲音,忍不住一陣酸楚,終於掉下眼淚。
公祭完之後,再過幾小時程侑的遺體就要火化,人死了,除了記憶,就只剩下灰。大學時代的好朋友全都來了,而我卻見不到李衣白,難道就連程侑不在了,她還不能夠原諒他?我一直在等她,打她的手機卻轉到語音信箱,我漸漸有些恨她了,恨她的殘酷和冷漠,曾經深深愛著的一個人,怎麼能夠忍心永不相見?
在走出公祭禮堂之前,李衣白還是沒有來,我知道她再也不會來了。我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小華和Mike,他們還在一起,看起來還是很好的樣子。健哥也見到了他們,誰也沒想過再見面竟會是這樣的生離死別。我不知道健哥是不是還恨著他們,但是在這個時刻,就連恨也都微不足道了吧!
健哥、小華和Mike遙遙對望。終於,Mike牽著小華走到健哥面前。
「對不起。」沈默了許久,Mike終於開口。
健哥看著他,隔了很久後才淡淡地說:「你沒有欠我什麼,不需要向我道歉。」
大學的往事一幕幕在眼前翻飛,無論過去有多少的痛苦歡笑,總有一天也會成為過眼雲煙。曾經我們所掙脫不出的愛、恨、癡、愚,到了生離死別的一刻是不是也都顯得渺小?我不知道健哥是真的不恨了,還是他在頃刻之間明白了這個道理。他們一個個地無聲離開,在這個時候沒有人能多做什麼。我們每一個人總是希望歡樂的時光能夠久長,悲傷的時刻就如浮雲般消散,如果離開就能減輕一些傷痛,那我也會毫不遲疑地離開。
我一直還是不能相信程侑不會再回來,我寧願相信他是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總有一天,我們終會在天涯海角的某一點相逢。我相信只要能再見到他,我會毫不遲疑地給他熱烈的擁抱,就像我曾經想給、卻從來沒勇氣給的擁抱一樣。我多麼希望上帝能實現我這卑微的願望,可是我卻清楚地知道,在我有生之年,這個願望是永遠不會實現了。
我只能在夢中見到他!我只能在夢中給他暌違已久的擁抱!我忍不住蹲在牆角,嚶嚶地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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